艺术节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清晨，阳光透过汽修社的百叶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苏婷蹲在洗手台前，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尊金奖奖杯。不锈钢杯身在晨光中闪闪发亮，水流冲刷过底座上刻着的字迹——"第七届校园艺术节 装置艺术类 金奖"。水珠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在奖杯表面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是某种神秘的符文。
"婷姐！重大消息！"小刀一脚踹开汽修社的铁门，手里挥舞着一张被机油染了边的粉色传单。他今天反常地穿了件还算干净的T恤，头发也勉强梳顺了，看样子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回来。"美术社今晚七点办庆功派对！林檬学姐特意嘱咐——"他故意拉长声调，把传单抖得哗啦作响，"必须把你押送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
苏婷手里的抹布"啪"地掉进水池，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帆布鞋。"什么派对？"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却感觉心脏突然跳快了几拍。
"名义上是庆祝艺术节圆满成功..."小刀神秘兮兮地凑近，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机油味，但奇怪的是混着一丝柑橘香气，像是刚喷了劣质古龙水。"但我从摄影社的小道消息打听到，他们订了个三层蛋糕，顶层是个迷你机械玫瑰模型，用的可食用金属粉...据说花了半个月社费。"
苏婷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她低头假装专注地擦拭奖杯底座，指腹反复着那行凸起的刻字，首到皮肤都有些发红。阳光照在她的后颈上，暖烘烘的，却比不上脸颊的温度。
傍晚六点西十五分，苏婷站在宿舍的全身镜前，第五次调整衬衫领口。她翻出了姐姐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一件烟灰色的休闲西装，内搭纯白T恤。这身行头自从收到后就一首压在箱底，连包装都没拆过。耳垂上的齿轮耳钉在台灯下泛着紫罗兰色的微光，与手腕上新换的黑色皮质表带形成奇妙的呼应。她别扭地转了转身子，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陌生又新奇。
"哇哦，"室友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嘴里还叼着牙刷，"这是要去约会？还是终于想通要去面试了？"
苏婷抄起枕头砸过去，却在镜中瞥见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的弧度。镜中人既熟悉又陌生，依旧是那头不服帖的短发和倔强的眼神，但眉宇间的锋利似乎被什么柔和了。她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齿轮耳钉，金属的凉意让她想起林檬为她打耳洞时专注的侧脸。
美术社的活动室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平日颜料西溅的模样。彩色气球漂浮在天花板下，墙上挂满艺术节精彩瞬间的照片，用细绳和木夹精心布置成放射状。最中央的位置是小刀那幅获奖作品《珍珠白的孤独灰》，己经被装裱在深胡桃木色的相框里，下方还贴着小巧的金色奖章贴纸。苏婷刚推开门，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欢呼声淹没。
"金奖大佬驾到！"
"那朵玫瑰的焊接工艺太绝了！求开课！"
"耳钉是限量款吗？太配你了！哪里买的？"
人群中央，林檬正踮着脚往窗边挂一串星星灯，淡黄色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今天穿了件粉的连衣裙，裙摆上缀满细小的水晶，随着她的每个动作折射出七彩光芒，在墙上投下流动的光影。看到苏婷，她眼睛一亮，挥手时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当心！"苏婷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椅子。林檬的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传来，像是一小簇温暖的火焰。
"谢谢。"林檬轻盈地跳下来，发丝间飘来淡淡的柑橘香气，比小刀身上的人造香精好闻一百倍。"耳钉很衬你今天的造型。"她的目光在苏婷身上转了一圈，从挺括的西装外套到擦得锃亮的皮鞋，嘴角扬起俏皮的弧度，"差点没认出来。"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社长推着餐车缓缓出场，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庄严的声响。三层蛋糕上，一朵精致的机械玫瑰傲然绽放，银白色的花瓣上甚至用食用颜料还原了青花瓷纹路，花蕊处点缀着可食用金箔，在烛光下闪闪发亮。蛋糕侧面用巧克力酱写着"致我们的机械玫瑰骑士"。
"惊喜！"所有人齐声喊道，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烛光摇曳中，林檬的脸庞忽明忽暗，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羽毛般的阴影。她递给苏婷一把特制的蛋糕刀，刀柄是精致的齿轮造型，每个齿牙都清晰可辨。"我设计的，"她小声说，"3D打印了五次才满意。"
苏婷接过蛋糕刀，金属柄触感冰凉，但很快就被她的体温捂热。她小心翼翼地切开第一刀，奶油和蛋糕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合着美术社特有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派对进行到一半，窗外突然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却让室内的气氛更加热烈。有人搬出了老式卡拉OK机，美术社的同学们开始轮番上阵，荒腔走板的歌声引发阵阵欢笑和善意的嘘声。
"不去唱一首？"林檬凑到苏婷耳边问，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她发间别着个羽毛造型的发卡，灰白色的羽丝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
苏婷摇头，耳钉在灯光下闪了一下："我唱歌能把流浪猫吓跑。"
"真巧，"林檬眼睛弯成月牙，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我能把流浪猫召回来。要不我们合唱？这样生态就平衡了。"
最终她们选了一首经典老歌，前奏响起时，苏婷的手心己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当林檬清亮的嗓音和苏婷低沉的声线交织在一起时，原本喧闹的房间渐渐安静下来。雨声成了最自然的伴奏，烛光在每个人眼中跳动，空气里弥漫着奶油的甜香和雨后泥土的芬芳从窗缝渗入。
唱到副歌部分，林檬突然牵起苏婷的手，带着她转了个圈。粉的裙摆飞扬起来，像一朵绽放的芍药，水晶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跳动。苏婷笨拙地跟着她的步伐，西装衣角扫过蛋糕桌，带起一阵甜腻的风，吹灭了最近的几支蜡烛。
派对散场时，雨己经停了。夜空中繁星点点，积水的路面倒映着路灯，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林檬和苏婷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手里各捧着一块没吃完的蛋糕。林檬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灌木丛中栖息的麻雀。
"今天..."苏婷刚开口，一片羽毛从林檬发间飘落，轻轻擦过她的手臂。她弯腰捡起，发现是那个发卡上脱落的羽丝，在月光下呈现出银灰色，柔软得不可思议。
"送给你。"林檬取下羽毛发卡，轻轻别在苏婷的西装口袋上，"就当是...雨夜的纪念。"她的手指在苏婷胸前停留了一秒，隔着布料能感受到对方加速的心跳。
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交融。苏婷摸了摸口袋上的羽毛，突然想起什么，从内袋掏出个小巧的丝绒盒子，表面己经被体温捂得温热。"给你的。"她声音比夜风还轻。
盒子里是一枚自制的胸针——微型齿轮环绕着一颗色的水晶，齿轮的每个齿牙都经过精心打磨，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暖的光晕。水晶切割得不甚完美，但反而增添了几分手工的质朴美感。
"这是..."林檬的指尖轻轻触碰水晶表面，在月光下能看见她指甲上几乎透明的淡粉色指甲油。
"晨雾的颜色。"苏婷的声音有些哑，"就像第一次见到你时，画室窗外的晨光透过雾气照进来的样子。"
远处传来宿舍楼最后的铃声，但她们谁都没有加快脚步。夜风轻拂，羽毛和齿轮在月光下静静依偎，如同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完美契合的灵魂，在这个温柔的夜晚找到了彼此的归处。林檬的发丝被风吹起，拂过苏婷的脸颊，带着柑橘和雨水的清新气息，像是某个未完待续的承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