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整座城市陷入一种奇特的静谧。路灯在薄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偶尔有流浪猫从巷口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苏婷的机车熄了火，斜靠在"暴风骑士"俱乐部侧墙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她摘下头盔，甩了甩被压得有些变形的短发。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脖颈，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伸手摸向腰包时，指尖触到了冰凉的喷漆罐，金属表面凝结的夜露沾湿了她的手指。
"啧。"她皱了皱鼻子，在牛仔裤上随意擦了擦手。
俱乐部的大门紧锁，但二楼窗户透出微弱的光亮。苏婷眯起眼睛，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游戏机的音效和男人们的哄笑。上周就是这群人，趁她去便利店买烟的功夫，不仅砸了她的后视镜，还在油箱里倒了整整两包白砂糖。修理厂的老张头看到她的机车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皱得更厉害了。
"小苏啊，"老张头摇着头，"这得全拆了洗，糖分进了油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当时只是冷笑，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柜台上。但此刻站在俱乐部门前，那股压了两天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她用力晃了晃喷漆罐，里面的钢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水泥墙面在月光下呈现出冰冷的灰调，像一块等待作画的画布。苏婷用脚尖在地上划了道线，确定好起笔的位置。她喷出第一道荧光绿时，夜风突然转了个方向，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偏头打了个喷嚏。
"妈的。"她揉了揉鼻子，却忍不住勾起嘴角。
喷漆在墙面上流淌，形成一道醒目的痕迹。她的手腕灵活地转动，时而快速划过，时而短暂停顿。不需要草图，不需要犹豫，那些线条在她脑海中早己成型。一只骷髅手从墙面左下角伸出，中指笔首地竖起，关节处还细致地点缀着几道阴影。
苏婷后退两步，歪着头打量自己的作品。夜风吹乱她的刘海，有几根发丝黏在了沾着油漆的脸颊上。她随手拨开，又从包里摸出第二罐喷漆。这次是更亮的霓虹色，在灰暗的墙面上几乎要燃烧起来。
"致暴风骑士的弱智们，"她一边喷字一边小声念叨，"下次往别人油箱里倒糖的时候..."
俱乐部的二楼突然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苏婷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楼上的动静。有人走到了窗边，她甚至能听见那人咕咚咕咚喝水的声响。她屏住呼吸，整个人贴在墙面的阴影里。
过了大概三十秒，窗户又被关上了。苏婷松了口气，继续完成她的杰作。最后的落款是她惯用的签名——一个简笔画的机车头盔，上面画着夸张的龇牙笑脸。
完成最后一笔时，东方的天际线己经泛起一丝鱼肚白。苏婷把空了的喷漆罐抛向不远处的垃圾桶，金属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无误地落入桶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漂亮。"她对自己吹了声口哨。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苏婷戴好头盔，长腿一上机车。发动机的轰鸣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但她不在乎。后视镜里，那面被涂鸦的墙面在晨光中渐渐清晰，荧光绿的骷髅手指在灰色背景上格外扎眼。
她拧动油门，机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风吹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一小截白皙的皮肤。经过24小时便利店时，她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乱糟糟的头发，沾着油漆的脸，还有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俱乐部的成员是在早上七点发现墙上的涂鸦的。最先出来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大个子，他手里还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当他的目光落在墙面上时，咖啡杯"啪"地掉在了地上，褐色的液体溅在他的工装靴上。
"我操！"他的吼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
其他成员闻声赶来，众人站在那幅涂鸦前，表情各异。有人愤怒地咒骂，有人忍不住偷笑，还有人在研究那个签名到底是谁的杰作。
"这绝对是那个骑红色机车的小妞干的。"一个扎着脏辫的男人说。
"你怎么知道是女的？"旁边的人问。
脏辫男指着墙上的涂鸦："看到骷髅手指的指甲了吗？还他妈涂了指甲油。"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发现骷髅的中指上被细心地画了粉色的指甲油，在霓虹绿的底色上若隐若现。
而此时，苏婷己经回到了大学宿舍。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在了枕头上。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她沾着油漆的手指上跳动。她的嘴角还挂着那抹得意的笑，仿佛连梦里都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宿舍楼下，早起的学生们己经开始活动。没有人注意到，在宿舍楼侧面的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块荧光绿的涂鸦——一个小小的机车头盔图案，正对着"暴风骑士"俱乐部的方向竖起中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