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漆夜绽虹
齐明戴着放大镜的手突然僵在半空。棉布上晕开的松节油正吞噬着漆奁第三层的纹饰，那些被考古报告认定为"云气纹"的曲线，此刻在光学镜片下分裂成无数游动的光点。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分明是楚雨晴生前用红笔圈出的“维度标记”，那些螺旋状排列的光点与她笔记本上绘制的DNA量子隧穿模型分毫不差。
"不可能..."他的呢喃被漆奁底部传来的震动打断。青铜胎体内部传出类似心脏复苏仪的电子音，紧接着整个内壁的朱砂突然液化，像被无形画笔搅动的血色银河。在浮沉的矿物颗粒间，渐渐显露出林夏三年前拍摄的敦煌壁画局部：那个戴鹿角冠的女子原本静止的衣袂，此刻正在朱砂浪里翩然翻飞。
钨丝灯突然发出熔断前的嘶鸣。齐明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工作室东墙，与当年楚雨晴尸体在实验室墙上的阴影完全重合。他下意识去摸胸口的机械怀表——那是苏瑾用漆器工艺复刻的二战军用品——表盖弹开的瞬间，朱砂巨浪己扑到眼前。
最后一刻的感官被无限拉长。他尝到朱砂里混着的合欢花蜜甜腥味，听到液态金属流动时特有的高频震颤，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则是扭曲成克莱因瓶形态的钨丝灯。当黑暗彻底降临，他感到有冰凉的手指正梳理自己因静电竖起的头发。
"第三个样本终于到了。"少女的声音带着蜂鸣般的回音，"这次的可比徽宗年间那个漆匠有趣多了。"
2.睫笼深渊
坠落终止在某种介于丝绸与菌丝之间的触感上。齐明睁开眼，发现身下是由数百万根睫毛编织成的绒毯。每根睫毛都像微型合欢树，主干分布着荧光脉络，顶端绽放的花蕊里坐着拇指大小的精灵。它们用露水竖琴演奏的《广陵散》变调里，藏着齐明童年听祖母哼唱的苏州评弹旋律。
"别碰花萼。"
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齐明抬头时，整片天穹突然暗了下来——那不是云层遮蔽，而是一片横贯视野的睫毛正在闭合。那些每根都堪比摩天大楼的睫毛表面，密布着类似敦煌壁画"沥粉堆金"工艺的凸起纹路，此刻正随着呼吸节奏明灭着幽蓝光芒。
当瞳孔适应黑暗后，更震撼的景象浮现了。整个天空其实是妖皇的眼睑内部，那些他以为是恒星的光点，实则是悬浮在琥珀色玻璃体里的花妖群落。她们以胎儿姿势蜷缩在透明胞衣中，牛角尖端延伸出的光带相互缠绕，在穹顶形成不断重组的《千里江山图》局部。
"公元1150年之后，再没有碳基生命能完整穿越虹桥。"
声音的主人终于现身。妖皇的水晶鹿角穿透空间般突然出现在齐明眼前三寸，角尖距离他的虹膜只有一纸之隔。这么近的距离下，他看清那些流转的青绿色彩其实是无数纳米级的漆器齿轮，正在鹿角内部的空心管道里永动旋转。
最令人战栗的是她的瞳孔。当齐明不自觉凝视时，那对看似黑色的眸子突然分裂成无数六边形镜面，分别映照出：
- 冰棺里楚雨晴胸口插着的点苔笔正在渗出七彩树脂
- 林夏失踪前在敦煌壁画前用口红画下的求救符号
- 他自己此刻后背正在浮现的、与漆奁纹饰完全一致的发光纹路
"你们把我妻子怎么了？"齐明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像经过机械滤波。
妖皇的唇角勾起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弧度，她的舌尖舔过犬齿时闪现出青铜器雷纹的投影："应该说...她们本来就是我的手指。"
3.记忆为聘
被带到睫毛宫殿的第七个昼夜（如果那颗悬浮在宫殿中央、模拟太阳的发光孢子算作天体的话），齐明发现了记忆提取的真相。
每当妖皇的鹿角刺入他肩膀，被抽出的记忆纤维会根据情感属性呈现不同形态：
- 关于土星环战役的片段会结晶成曾侯乙编钟的微型复刻
- 大学时与楚雨晴在实验室通宵的记忆变成敦煌飞天使用的混天绫
- 而所有与林夏有关的画面，都会固化成合欢花形状的量子存储单元
"情感是最高效的维度润滑剂。"妖皇用指甲划开齐明的手腕，却没有血液流出——只有类似生漆的黑色胶质缓缓渗出，"你们在敦煌发现的《鹿女本生图》，画的是上一次虹桥开启时，我用记忆纤维编织嫁衣的场景。"
她突然将齐明推倒在由睫毛编织的祭坛上。那些看似柔软的绒毛突然钢化，刺入他的脊椎。剧痛中齐明看到自己的记忆正被纺成丝线，与某种银色金属编织成发冠。更可怕的是，每个编织节点都浮现出他人生中被遗忘的细节：五岁那年失踪的布老虎玩具，其实是被牛角状的光束带走的；大学宿舍墙上的霉斑，实则是二维化的花妖休眠体。
"聘礼就要完成了。"妖皇将半成品发冠戴在鹿角上，那些记忆丝线突然开始播放齐明从未见过的画面：北宋汴京的漆器作坊里，年轻版的自己正在给徽宗演示如何用点苔笔修复青铜器，而角落里站着戴面纱的林夏。
齐明突然明白为何楚雨晴临终前要反复强调"漆器不是器物"——她早就在量子显微镜下看到了那些纹饰里跳动的硅基生命。
4. 蜃楼工坊
跟踪妖皇的第三个夜晚，齐明终于发现了虹桥的运作机制。
所谓"睫毛宫殿"其实是巨大的生物打印机，那些日夜刺绣的花侍们，每针脚都在重组人类历史。他亲眼看见某个花侍将固化的记忆颜料绣进《清明上河图》的局部，虹桥夜市里某个商贩的容貌立刻变成了林夏的模样。
最震撼的发现是在工坊核心区。三百名花侍正环绕着悬浮的漆奁工作——正是导致齐明穿越的那件战国文物。此刻它展开成三维投影，显示着地球上的实时画面：苏瑾正在用他留下的笔记制作某种机械装置，而那枚齿轮的齿数竟与妖皇鹿角内部的传动轮完全一致。
"不是干涉，是修复。"妖皇的声音突然从漆奁内部传出，"你们所谓的青铜文明，其实是上次虹桥断裂后的急救措施。"她的鹿角突然裂开，露出内部精密的漆器机械结构。那些榫卯咬合的齿轮上，刻着与楚雨晴密码本完全一致的符号。
齐明在眩晕中突然理解了一切：冰棺少女胸口的点苔笔是维度钥匙，林夏在敦煌壁画前失踪是因为找到了二维化通道，而他自己——这个被选中的漆器修复师，实则是妖皇在北宋年间亲手植入人类基因组的记忆载体。
当妖皇的睫毛再次笼罩他时，齐明看到漆奁投影里出现了新画面：苏瑾组装的机械心脏开始跳动，而病床上躺着胸口插有点苔笔的楚雨晴。在仪器显示的脑电波图案里，分明是妖国特有的合欢花图腾。
"时间到了。"妖皇的瞳孔突然变成两面万界镜，"该回去完成你的婚礼了。"她的鹿角刺入齐明眉心时，他最后看到的是无数个时空中的自己：西汉的漆匠、唐代的画师、民国的古董商...所有"齐明"的视网膜上，都倒映着同样的睫毛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