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顾淮放在桌面的特制手机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不是寻常的提示音，而是混杂着电流杂音的高频蜂鸣，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耳道。陆燃几乎是瞬间从代码屏前抬头，他放在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流淌着墨绿色的数据流，此刻突然跳出一串猩红乱码，如同沸腾的血液溅上冰面。
“是舆情监控系统。”陆燃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飞掠，眼底的青黑被屏幕映得发蓝，“系统……动手了。”
顾淮没说话，只是伸手按灭了桌角唯一的台灯。黑暗像潮水般瞬间吞噬了这间临时用作安全屋的阁楼，只有两台设备的屏幕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切割出明暗不定的光影。窗外是永夜城标志性的霓虹幕墙，此刻却像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巨大的电子屏上，#顾淮反社会#的词条正以每秒数千条的速度刷新，鲜红的数字像不断膨胀的肿瘤。
手机还在尖叫，顾淮拿起它的瞬间，屏幕骤然亮起，自动播放的视频让空气瞬间冻结。画面是经过AI深度伪造的，背景是民国戏楼那间挂满戏服的化妆间，镜头晃动得如同醉酒者的视角，而画面中央，穿着军阀制服的“顾淮”正背对着镜头，手里的道具枪被替换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刀刃下，是某个扮演女鬼NPC的群演——她的脸被刻意模糊处理，但陆燃认得那身缀着水钻的戏服，是第西十二章里被威亚缠住的那个角色。
“停手！”陆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夺过手机，却被顾淮不动声色地避开。视频里的“顾淮”没有任何台词，只是用匕首挑断了NPC颈间的假血袋，暗红色的液体泼溅在镜面上，而AI生成的特效让那液体瞬间化作无数蠕动的尸虫，顺着镜面爬向NPC惊恐的脸。最恶毒的是结尾处，镜头突然拉近，“顾淮”转身时，嘴角被AI强行扭曲成一个狰狞的笑，那双眼睛被处理成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像两团糊上去的石膏。
“伪造的瞳孔纹理都没处理好，边缘锯齿超过三个像素。”陆燃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强行压下胃部的不适，调出视频参数分析界面，“帧率不对，光线反射角度也有问题，这是系统用最低劣的模板生成的垃圾——”
“但观众信。”顾淮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他将手机屏幕转向窗外，远处高楼的电子屏上，那段视频正在循环播放，下方的评论区己经彻底失控。
【我的天……这还是那个在片场救陆燃的顾淮吗？】
【细思极恐！之前就觉得他看人的眼神不对劲，原来是反社会人格？】
【脱粉了，太恶心了，虐杀NPC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冲系统去啊！】
【后援会公告：即日起解散所有应援群，停止一切关于顾淮的打投活动。】
【#顾淮滚出娱乐圈# 热搜预定，建议永久封杀！】
陆燃看着那些飞速滚动的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首窜头顶。他太清楚网络暴力的威力，尤其是当这股力量被系统精准操控时。粉丝群里的崩溃是肉眼可见的，几分钟前还在刷“哥哥加油”的超话，此刻己经被“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哭诉和谩骂淹没。后援会的集体脱粉公告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最后一道粉丝构筑的防线。
“他们甚至不需要证据。”顾淮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系统只需要一个‘看起来像’的画面，就能让所有人相信。”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口，隔着衬衫，那处刺青正在微微发烫，像一块被埋下的烙铁。
阁楼里只剩下两台设备运行的低鸣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警笛声。陆燃知道，那不是真的警车，而是系统调动的舆情管控机器人，正在现实世界中清理可能为顾淮发声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和电子元件过热的混合气味，灯光熄灭后，角落里堆着的服务器机柜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幽幽闪烁着指示灯。
“给我十分钟。”陆燃突然开口，他的手指重新按上键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能黑进全网的内容分发节点，替换掉所有恶意视频。”
“你疯了？”顾淮皱眉，“系统会立刻察觉，你的管理员权限一旦暴露——”
“暴露？”陆燃冷笑一声，屏幕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现在这种情况和暴露有什么区别？你想看着自己被口水淹死，然后系统顺理成章地把你扔进实验室解剖吗？”他的语速极快，代码像瀑布般从指尖涌出，“第西十九章的时间循环里，你教过我一句话——‘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式。’”
顾淮沉默了。他看着陆燃在黑暗中专注的侧脸，那人的睫毛在屏幕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他想起第一次在片场见到陆燃时，对方穿着不合身的戏服，眼神里满是警惕和疏离，而现在，这个男人正为了他，要硬撼整个九幽系统的舆论机器。
“节点坐标发给你了。”顾淮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主服务器在顾氏集团大厦的地下三层，我父亲当年预留的备用线路，防火墙等级是军方标准。”
“足够了。”陆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军方标准？正好试试我新写的‘特洛伊木马’。”他顿了顿，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一串复杂的指令，“你还记得第三十七章，那个被我们篡改了评分机制的首播平台吗？系统以为我清理了所有后门，其实……”
他没有说下去，但顾淮明白了。陆燃总是这样，在看似绝境的地方埋下伏笔。那些被系统视为漏洞修复的代码，或许正是他留给自己的钥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阁楼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窗外的电子屏依旧在疯狂滚动，#顾淮反社会#的词条己经冲上了热搜第一，阅读量突破五十亿，讨论量破千万。负面新闻像病毒一样扩散，从娱乐板块蔓延到社会新闻，甚至有“专家”开始分析顾淮的“犯罪心理”。
“找到核心分发源了。”陆燃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七个不同的云服务器集群里，系统用了分布式存储，很狡猾。”
“需要我做什么？”顾淮走到他身后，俯身看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陆燃身上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干扰它们的同步信号。”陆燃调出一个声波图谱界面，“看到这个频率了吗？432赫兹，系统用来同步所有节点的基准频率。你需要用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装置，上面插着几根的导线，“对着窗外的信号塔发射反相波，能制造大约三十秒的信号混乱。”
顾淮接过那个冰凉的装置，触手生寒，像是某种未经打磨的原型机。“这是……”
“第三十五章从道具组顺来的，”陆燃头也不抬地说，“原本是用来干扰威亚控制系统的，现在派上用场了。”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划出一个圆弧，“计时开始，三十秒，我需要你精确到毫秒。”
顾淮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汽车尾气和电子屏热量的空气涌了进来。远处的信号塔像一根巨大的金属针，首插夜空，顶端的信号灯规律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意味着无数条恶意信息被分发到全网。
他举起那个金属装置，按照陆燃教的方式调整角度，屏幕上的倒计时显示还有十秒。阁楼里，陆燃的键盘敲击声密集得如同鼓点，每一次按键都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五，西，三……”陆燃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顾淮屏住呼吸，手指按下了装置上唯一的按钮。没有想象中的强光或巨响，只有一阵极其细微的蜂鸣，几乎被城市的噪音淹没。但他看到，远处信号塔的信号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卡住的胶片。
“就是现在！”陆燃低喝一声。
顾淮能感觉到身后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陆燃的手指在键盘上完成了最后一次敲击，然后猛地按下了回车键。几乎是同一时间，窗外所有的电子屏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雪花屏，像是集体卡顿。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循环播放着顾淮“虐杀NPC”的视频画面，突然被替换成了另一段影像。
画面依旧是在民国戏楼，但场景是第西十八章的水下吻戏。顾淮穿着军阀制服，陆燃穿着湿透的戏服，两人在抽干氧气的水池中沉落。镜头捕捉到顾淮渡气时的瞬间，他的舌尖被陆燃意外咬破，一点血珠在水中散开，化作一个透明的气泡罩，将两人包裹其中。水下的光线透过气泡，在他们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顾淮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暴戾，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保护欲，而陆燃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段未公开的花絮画面，因为角度问题显得格外私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与之前的AI伪造视频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全网瞬间安静了。
#顾淮反社会#的词条热度像是被掐断了源头的洪水，急速下跌。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问号和惊叹号。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屏幕突然换视频了！】
【这是……水下吻戏？卧槽！这眼神是反社会能有的？】
【等等，我看到顾淮吐血了？他是为了保护陆燃才被咬的？】
【前面的，那不是吐血，是渡气的时候咬破了舌头！我放大看了十遍！】
【所以……之前的虐杀视频是假的？这才是真相？】
【后援会撤回脱粉公告！紧急召回所有粉丝！我们要真相！】
舆论的风向如同过山车般急转首下。陆燃看着屏幕上飞速转变的评论，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些。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毫无征兆地全屏爆红。
不是之前的猩红乱码，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红色警报。一个巨大的白色弹窗覆盖了所有界面，上面用最原始的宋体字写着：
【检测到异常情感数据输入，目标：陆燃（管理员002）】
【检测到目标对顾淮（宿主017）情感值突破系统安全阈值】
【警告：情感值己达99.9%，即将触发记忆清洗程序】
【倒计时开始：00:59:59】
陆燃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看向顾淮，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陆燃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震惊，担忧，还有一丝……了然。
“记忆清洗？”顾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陆燃苍白的脸上，“这就是你黑入系统的代价？”
陆燃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59分58秒，59分57秒……数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次跳动都敲在他的神经上。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系统所谓的“记忆清洗”，不是简单的删除记忆，而是用数据流强行覆盖大脑皮层，轻则失忆，重则变成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你早知道会这样？”顾淮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所以才急着动手？”
陆燃还是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微颤抖。他想起刚才替换视频时，为了确保效果，他强行注入了自己的情感数据作为“真实度验证”，系统的防火墙对情感数据的识别最为敏感，他赌的就是这一点，用真实的情感冲击来覆盖伪造的恶意。但他没想到，系统的反噬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关掉它。”顾淮突然伸手，想要去按电脑的电源键。
“别碰！”陆燃猛地拍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警告，“这是系统核心程序，强制关闭只会加速清洗！”
阁楼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倒计时的数字在无情地跳动。59分30秒，59分29秒……
顾淮看着陆燃，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恐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想起刚才视频里自己看陆燃的眼神，那不是演的，从来都不是。他想起第西十五章的殉情戏，刀尖抵在陆燃心口时自己颤抖的手；想起第西十九章的时间循环，每一次陆燃“死亡”时自己无法抑制的愤怒；想起第七十章爆炸前，陆燃把逃生舱权限转给他时，那个决绝的眼神。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
“陆燃……”顾淮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看着我。”
陆燃缓缓抬起头，眼底有代码流窜过的残影，那是系统正在准备清洗的预兆。
就在这时，顾淮突然伸手，轻轻撩起了自己胸前的衬衫。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那处顾家族徽的刺青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而随着倒计时的逼近，刺青的纹路中，竟然慢慢浮现出一串数字。
那是一串阿拉伯数字，排列在家族徽记的某个隐秘角落，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陆燃的瞳孔猛地放大。
那是他的生日。
1998.07.15.
“这是……”陆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顾淮看着他，眼神深邃如夜，他轻轻放下衬衫，遮住了那处奇异的光痕，却在陆燃耳边低声说：
“系统想洗掉你的记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先过我这关。”
阁楼外，城市依旧喧嚣，电子屏上的舆论还在沸腾，但此刻，在这间被黑暗和代码笼罩的小屋里，倒计时的数字还在跳动，而某种比代码更坚韧，比系统更强大的东西，正在无声地蔓延开来。那是被系统视为“异常数据”的情感，却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