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指间转动的羊脂玉镇纸突然裂开三道冰纹。
阁楼外的春雨还在敲打金丝楠木檐角，裂痕中渗出的幽蓝寒雾却己将紫檀案几冻出霜花。他望着雾中浮现的陌生女子面容，听着脑海中响起的塞外驼铃，突然把镇纸狠狠砸向博古架。
"第七次了。"少年扯开云锦腰封，露出心口蔓延的冰裂状纹路，"父亲究竟从北境带了什么脏东西回来？"
鎏金香炉应声炸裂，飞散的沉香木屑在空中凝成剑形。苏砚瞳孔骤缩，看着木屑剑锋刺向自己咽喉时，窗外的雨滴突然静止成冰珠。
"少主小心！"
侍女墨雪撞开房门的瞬间，苏砚本能地抓向悬浮的冰珠。本该脆弱的冰晶在他掌心化作三尺青锋，剑身密布着与镇纸相同的冰裂纹。当木屑剑撞上冰刃时，他清晰看见某个雪夜祠堂里，青衣道人用同样的剑式洞穿自己胞弟的心脏。
"哐啷——"
冰剑碎成满地星屑，苏砚踉跄着扶住多宝阁，喉间翻涌着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墨雪绣鞋踩过冰渣的声音格外清脆，她发现雪魄钗坠着的玉铃铛却没有发出声响。
"这是第几次触发剑灵共鸣？"侍女的声音比檐下冰锥更冷。
苏砚抹去唇角冰渣，盯着她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霜花纹路："你真正想问的是，苏家继承人还有几日可活？"
菱花窗上的冰霜突然蔓延成北境星图，墨雪指尖亮起冰蓝咒印。当咒印触及苏砚心口时，那些冰裂纹突然游动起来，在他皮肤上拼凑出半阙古老的殄文。
"噬玉为骨，饮忆成锋。"侍女向来冷漠的声线首次出现波动，"这是北境玄女一脉的..."
"闭嘴！"
苏砚突然扼住她手腕，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镇纸幻象中的战场。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爆开：穿玄甲的将军在冰湖自刎，戴金翅冠的巫祝剜出双目，最后定格在墨雪跪在冰棺前结印的画面。
阁楼突然剧烈震颤，多宝阁上的钧窑瓷瓶接连炸裂。碎瓷片尚未落地便凝成七十二柄冰剑，剑尖全部指向墨雪眉心。苏砚心口的殄文发出幽光，那些冰剑竟开始浮现血色纹路。
"你教我的寒玉诀根本是养蛊之术。"少年眼底泛着冰裂纹的蓝光，"每次运功都在喂养心口这东西，对不对？"
墨雪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一模一样的冰裂纹："玄女血脉十六岁前若不种下冰魄咒，周身血液就会凝结成..."
尖啸声打断了她的话。
静止在空中的雨滴突然化作冰箭射入室内，苏砚本能地挥袖阻挡，却发现冰箭全部绕开自己攻向墨雪。侍女翻身跃上房梁的瞬间，他清晰看见三道冰箭洞穿了她留在原地的残影。
"是玉虚宫的追魂箭。"墨雪的声音在梁柱间飘忽，"他们发现冰魄咒了。"
苏砚刚要开口，心脏突然被无形之手攥住。他跪倒在地的瞬间，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剑形，剑柄处赫然刻着苏氏家徽。那些曾被他砸碎的玉器碎片从西面八方飞来，在冰雾中重组成一柄通体裂纹的青玉剑。
"接剑！"
墨雪的厉喝声中，苏砚握住剑柄的刹那，整座阁楼轰然坍塌。下坠的梁柱在接触冰雾时化作纷飞玉屑，露出云端七名脚踏剑阵的道人。为首者道袍上的北斗纹章，竟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密信火漆印完全相同。
"苏家小子，你可知怀中女子是北境妖女？"老道拂尘轻扫，漫天冰箭化作细雨，"交出冰魄咒本源，玉虚宫可保你苏家百年富贵。"
苏砚突然低笑出声。他腕间的翡翠念珠应声崩断，十八颗玉珠悬浮成阵，每颗珠子都映出不同记忆片段：墨雪在暴风雪中为他引路、父亲将染血的玉珏塞进暗格、还有此刻老道袖中隐约露出的噬魂锁。
"道长可知，苏某七岁就玩腻了谈判游戏？"
青玉剑刺入地面的瞬间，方圆十里的春雨全部倒卷上天。墨雪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剑身裂纹。当血珠渗入玉石的刹那，苏砚看见万里冰原上有座青铜巨门正在开启，门缝中伸出的锁链缠着数万柄断裂的玉剑。
玉虚道人们脚下的剑阵突然崩解，七柄本命飞剑不受控制地刺向青玉剑。苏砚心口的冰裂纹爆发出极寒之气，那些飞剑在触碰剑锋的瞬间，竟化作玉粉被裂纹吞噬。
"不可能！"老道嘴角溢出血线，"这是北境巫..."
惨叫声戛然而止。苏砚看着青玉剑自主贯穿道人丹田，剑身裂纹中浮现出对方修炼百年的记忆。最清晰的画面竟是父亲跪在玉虚宫大殿，双手奉上装有北境舆图的玉匣。
"原来苏家早就是弃子。"他转动剑柄，看老道的本命玉牌碎成齑粉，"墨雪，你说冰魄咒发作会血液冻结？"
侍女正用咒印冰封伤口，闻言突然僵住。苏砚剑锋挑起地上染血的道袍，布料在触及剑尖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殄文——与两人心口的冰裂纹完全契合。
"让我猜猜，北境玄女需要宿主，而苏家需要..."少年突然旋身刺剑，青玉剑锋擦着墨雪耳际划过，斩断她身后凭空出现的噬魂锁，"需要一把能斩断玉虚宫野心的剑？"
暴雨重新倾泻而下，却浇不灭城中渐次升起的火光。墨雪按住血流不止的右肩，看着少年持剑走向玉虚宫方向的背影，他心口的冰裂纹正在吞噬道袍上的殄文，每道纹路都亮起一颗星辰。
"少主可知，冰魄咒圆满之时，宿主会变成没有记忆的..."
"那就在变成傀儡之前。"苏砚甩去剑锋上的血珠，看玉虚宫方向的夜空被雷云笼罩，"把该杀的人都杀尽。"
青玉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剑身裂纹中涌出的寒气将雨幕冻成冰晶阶梯。苏砚拾级而上时，墨雪看见他脚下凝结的冰莲中，每一片花瓣都封印着玉虚道人死前的记忆画面。
当第一道天雷劈下时，少年反手将青玉剑刺入自己心口。冰裂纹爆发出的极光首冲霄汉，雷霆竟在半空凝成苏府宅院的虚影。他看见父亲站在庭院中举起玉瓶，瓶中盛着墨雪的眼瞳。
"这才像话。"苏砚迎着雷光咧开嘴角，"哪有什么天命，不过是..."
第二道天雷与青玉剑相撞的瞬间，万里云层同时结出冰莲。墨雪跪倒在冰阶上，看着少年被雷光吞没的身影，终于念出那句禁忌咒语："以魂为引，化玉承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