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工团这边,主任看着赵雨润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旁边的文书小李忍不住嘀咕:“主任,这……就让她报名了?咱们不是说,这个名额……”
主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多个人面试而己,走个流程。”
“真以为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咱们文工团?”
他挥了挥手:“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把那招聘启事也撤了吧,省得再有人来问。”
小李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出去办事了。
不多时,赵雨润领着阿盛刚走出文工团所在的小院不远,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她敏锐地发现,刚才还贴在墙上那张崭新的招聘启事,此刻己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块颜色略浅的墙皮印子。
赵雨润的心微微一沉。
这么快就撤了?
看来,那个主任答应给她小姑面试机会,多少还是有些勉强和敷衍。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心态。
不管怎样,入场券己经拿到手了,接下来就看小姑的实力和自己的运作了。
“姐,我脚疼。”阿盛揉着眼睛,小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鼻音。
从家到县里,再到文工团,小家伙跟着走了不少路,确实累坏了。
赵雨润心疼地蹲下身,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发:“阿盛乖,姐姐背你。”
“嗯!”阿盛立刻破涕为笑,熟练地爬上了赵雨润的背。
赵雨润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弟弟的小身子稳稳托住,一步一步朝前走。
阿盛的体重不算轻,压在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有些沉甸甸的。
路过镇子边缘的废品收购站时,赵雨润的脚步顿了顿。
她想起那个孤苦伶仃的季老头,有没有找到他的女儿。
希望一切顺利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背着阿盛继续往化肥厂的方向走,爷爷这个点估计还在那没回去。
刚走到通往化肥厂的岔路口,迎面就碰上了一个熟人。
“哟,这不是雨润丫头嘛!”一个洪亮的女声传来。
赵雨润抬头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牛姐,您今天没出车啊?”
来人正是县客运站跑乡镇线路的售票员牛姐,一个西十来岁,嗓门大,心肠却很热络的女人。
牛姐今天轮休,挎着个菜篮子,看样子是刚从供销社出来。
“可不是嘛,歇一天,买点东西。”牛姐爽朗地笑着,目光落在赵雨润背上的阿盛身上。
“这小子,又让你姐背着呢,都多大了!”
阿盛把脸埋在姐姐的肩窝里,有些不好意思。
赵雨润笑着解释:“他今天跟着我跑了不少路,累着了。”
“也是,小孩子家家的。”
牛姐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雨润啊,姐跟你说个事儿。县招待所的食堂,最近缺新鲜的荠菜,你知道不?”
赵雨润心中一动:“哦?他们要荠菜做什么?”
“听说是来了什么领导,点名要吃荠菜饺子、荠菜包子什么的,说是有春天那股子鲜味儿。”
牛姐消息灵通,“食堂采购老王头疼着呢,这都快入夏了,嫩荠菜不好找。”
“他托我给问问,乡下有没有谁家挖了愿意卖的。价格给得不错,一斤五分钱,有多少要多少呢!”
一斤五分钱!
赵雨润的眼睛倏地亮了。
这个价格可不低了!
要知道,现在城里肉价也才七八毛一斤,鸡蛋五六分一个。
普通的青菜更是便宜,几分钱能买一大捆。
荠菜虽然是野菜,但因为采摘费工夫,又不是大路货,偶尔有人拿到集市上卖,价格也比一般青菜贵些。
但五分钱一斤,而且是不限量收购,这绝对是个好买卖!
“牛姐,这消息可靠吗?”赵雨润追问了一句,心跳有些加速。
“那还有假?我跟老王多少年的交情了,他还能诓我?”牛姐拍着胸脯保证。
“你要是有路子,赶紧弄去,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赵雨润连忙道谢:“谢谢牛姐,这消息太及时了!我这就去跟我爷说说。”
她知道,爷爷赵老头心灵手巧,不仅会编筐,对山里的各种野菜野果也门儿清。
“客气啥,我也是顺嘴一提。”牛姐摆摆手,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赵雨润脚边的一个小竹篮上。
那是赵老头新编的小样式,小巧玲珑,编工又细致,赵雨润出门时顺手提着装点零碎东西。
“咦,这小篮子编得可真俊!”牛姐眼睛一亮,俯身拎起来细看。
“这是你爷编的吧?手艺还是这么巧!”
赵雨润笑道:“是啊,我爷闲不住,就爱琢磨这些。”
“这篮子卖不卖?我瞅着装点针头线脑,或者给娃儿当个小玩具篮子都不赖。”牛姐是真心喜欢。
“牛姐您要是喜欢,就拿去用,不值什么钱。”赵雨润大方地说道。
牛姐却不肯占这个便宜:“那哪成!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对了,雨润,你家有现成的荠菜卖不?要是有,我先称个一两斤,也给家里孩子尝尝鲜。”
赵雨润想了想,说道:“现在家里可能没有,不过我知道哪儿有。”
“牛姐您要是要,我回头给我爷说一声,让他给您留意着。”
“那敢情好!”牛姐高兴地应下,又跟赵雨润聊了几句家常,才挎着篮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雨润背着阿盛,脚步轻快地朝化肥厂走去。
如果小姑进文工团的事情能成,家里就多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和体面。
而这荠菜的买卖,如果真能做起来,也能大大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
到了化肥厂,赵老头正坐在院子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拿着篾刀,不紧不慢地剖着竹篾。
“爷!”赵雨润喊了一声。
赵老头抬起头,看到孙女和睡眼惺忪的孙子,脸上露出了慈和的笑容:“来啦?阿盛这是怎么了?”
“跑累了,在路上睡着了。”赵雨润小心地把阿盛放到爷爷的车上,给他盖了条薄毯。
她走出来,把文工团报名的事情跟赵老头简单说了一遍。
赵老头听了,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嗯,能去试试也好。”
对于孙女说的什么“嗓音条件好”,他老人家是不太懂的,只觉得自家那个闷葫芦似的小女儿,跟文艺这两个字实在不怎么沾边。
不过,既然大孙女这么上心,他也不会泼冷水。
赵雨润见爷爷反应平平,也不意外,她知道爷爷的性子。
她话锋一转,把牛姐说的招待所食堂高价收购荠菜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赵老头。
“……一斤五分钱,有多少要多少呢!”赵雨润着重强调了价格和数量。
赵老头原本淡然的表情,在听到“一斤五分钱”和“不限量”的时候,握着篾刀的手微微一顿。
五分钱一斤?
这价格,可比他辛辛苦苦编一天筐子赚得多了!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村子东头那片河滩地。
前阵子春雨足,河滩那边的荠菜长得疯,一茬接一茬的,又肥又嫩。
村里人偶尔会去挖点自家吃,但谁也没想过这东西还能卖大价钱。
他放下手里的篾刀,站起身,粗糙的手指着下巴。
这事儿,有搞头!
“走!我们现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