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水倒在沙发上，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彻底昏过去，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像一盆冰水浇在他脸上。
徐妙云还在这里。
她拿着那份滚烫的报告，却蹙起了秀眉，清丽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一种茫然。
“我……该如何回去？”
是啊，怎么回去？
王三水的大脑像一团生锈的齿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艰难地转动起来。
来的时候是随机的，回去呢？总不能也靠摇号吧？
“你……你仔细想想，”王三水撑着沙发扶手，勉强坐首了身体，声音嘶哑，“你每次来之前，都在想什么？做什么？肯定有什么……共同点！”
徐妙云垂下眼帘，开始认真回忆。
每一次，她似乎都身处坤宁宫，心中充满了对大明未来的忧虑与绝望。
第一次，是她刚刚看完那本禁书，得知了骇人的结局，心神俱裂。
第二次，是朱元璋下达最后通牒后，她跪在宫中，等待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我……我都在想着大明的国运。”她轻声说道，“想着……那场亡国之祸。”
“那就对了！”王三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神采，“媒介！触发点！就是你对大明国运的强烈意念！你现在就想，使劲想！想着要回去见你爹，见朱元璋，把这份报告交给他！”
徐妙云点了点头，将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整个王朝的希望。
她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努力地在脑海中勾勒朱元璋那威严的面容，回忆坤宁宫里那紧张到凝固的气氛。
可是，她越是想集中精神，三天来旁观王三水查阅资料时，看到的那些画面，就越是无法抑制地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朱元璋的雄才大略，而是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的凄凉背影。
不是洪武朝的百废待兴，而是流寇西起，饿殍遍地的惨状。
不是开国功臣的意气风发，而是扬州城内的血流成河，嘉定城中的三日屠戮。
那些文字和画面，早己烙印在她的心底，此刻化作了最强烈的执念。
那是一种比对开国之君的敬畏，更深沉，更痛彻心扉的悲悯。
她要救的，不只是朱家的江山，更是那千千万万，在末世悲歌中挣扎的百姓！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王三水眼睁睁地看着，徐妙云的身影，就在他面前，从脚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虚化，像是水中的墨迹，缓缓散开。
“卧槽！”
王三水惊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几秒钟后，徐妙云连同她怀里的文件夹，彻底消失在了客厅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死寂。
整个别墅只剩下王三水粗重的喘息声。
他环顾西周，豪华的装修，冰冷的真皮沙发，一切都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他冲到徐妙云消失的地方，伸出手胡乱地抓着空气，什么都没有。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疯了一样冲到茶几旁，抓起自己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按下一一零。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他停住了。
报警？
怎么说？
喂？警察同志吗？我家里刚刚有个明朝来的姑娘消失了？她拿走了一份我给朱元璋写的强国报告？
王三水打了个哆嗦。
他毫不怀疑，电话挂断的下一秒，来的不会是警察，而是精神病院的救护车。
他完了。
他被卷进了一个无人能懂，无人能信的，横跨六百年的巨大漩涡里。
他颓然地扔掉手机，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沙发，抱着脑袋，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
……
一阵剧烈的眩晕过后，徐妙云感觉自己双脚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座同样宏伟的宫殿，朱红的宫墙，金色的琉璃瓦，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坤宁宫。
回来了！
她心中一喜，抱着文件夹就准备往里冲。
可刚迈出一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的坤宁宫，虽然依旧气派，但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萧索与陈旧。
宫墙的红漆有些地方己经剥落，檐角的瑞兽也蒙上了一层洗不掉的灰败。
这和她离开时，那个刚刚建成，崭新而充满力量的宫殿，截然不同。
就在她疑惑之际，宫门内走出一位身穿凤袍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纤弱，面容清秀，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愁，正是这股忧愁，让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憔悴许多。
当她看到宫门外，穿着一身洪武年间服饰的徐妙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是何人？！”
徐妙云也同样震惊地看着对方。
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但对方身上那件规制严谨的皇后凤袍，却做不了假。
可马皇后……不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一个荒唐而可怕的念头，在徐妙云心中升起。
她颤声问道：“敢问……敢问娘娘，当今……是何年号？”
那女子被她问得一怔，随即用一种看疯子般的表情打量着她，戒备地回答：“如今是崇祯十七年，你究竟是……”
崇祯十七年！
徐妙云的脑子“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她手里的文件夹，瞬间变得有千斤重，几乎要拿捏不住。
她没有回到洪武朝！
她阴差阳错地，跨越了近三百年的时光，来到了大明朝覆灭的……最后岁月！
“糟了！糟了！”
徐妙云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礼数了，她冲上前几步，急切地对眼前的周皇后说道：“娘娘！我乃魏国公府徐妙云，是……是从洪武年间来的！我这里有份东西，本应该交给洪武爷……”
周皇后被她这番疯言疯语彻底吓到了，连连后退，身边的宫女也急忙将她护住。
“疯子！快来人！把这个疯子给本宫拿下！”
“娘娘！我不是疯子！”
徐妙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将怀里的文件夹高高举起，“这里面有退敌之策！有富国之法！请您一定要交给陛下！李自成的大军……就快要打到城下了！”
“李自成”三个字，像是一道魔咒，让原本惊慌失措的周皇后，动作猛地一滞。
她死死地盯着徐妙云，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李自成的军情，是如今宫中最核心的机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是如何知晓的？
她看着徐妙云那一身绝不可能在市面上出现的洪武朝服饰，看着她脸上那种不似作伪的焦急，心中的防线，开始剧烈动摇。
“你……你等着。”
周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对身边的贴身太监疾声吩咐：
“速去前殿！就说坤宁宫有天大的急事，请陛……请皇上立刻过来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