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血锈味灌进陆云霄的领口,他站在苏家城墙的雉堞后,指节抵着下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下方苏震举着火把的影子在护城河沿晃动,火光照亮了他脸上的刀疤,那是十年前护主时被鬼爪划的。
王虎蹲在连弩旁,正用布帛擦拭青铜机括,金属摩擦声像极了某种凶兽的磨牙声。
"阿云霄。"苏震突然抬头,火把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发红,"你说要趁夜摸营,可玄衣卫的巡哨每半刻换一班,连鬼雾都渗不进去。"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老卒特有的沙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
"苏叔。"陆云霄弯腰抓起一把城砖碎屑,指缝间渗出幽蓝鬼火,碎屑瞬间化作齑粉,"您看这墙。"他摊开手,掌心里浮着三缕阴雾,"九婴的鬼域能裹住我们的气,玄衣卫的灵犬闻不到活人气,巡哨的修士感应不到灵气波动。"
他目光扫过北坡连绵的营火,"更要紧的是——"
"他们以为妖狐死了。"千血朵朵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带点甜腻的尾音。
狐尾在月光下泛着银芒,发间的珊瑚珠串随着动作轻响,"那玉牌我藏在左爪心,玄衣卫剖了我三条尾巴都没找到。"她忽然笑起来,指尖划过自己雪白的脖颈,"现在他们以为我伤重将死,戒备最松。"
小青从她身后探出半张脸,耳尖还沾着草屑,手里攥着一串青铜铃铛:"我在林子里布了三十六个幻音铃,等会儿一吹夜风..."她没说完,千血朵朵己经用狐尾卷住她的腰,把人拽回阴影里:"小丫头说太多了。"
陆云霄低头摸了摸腰间的鬼头刀,刀鞘上的阴纹突然泛起微光——那是鬼仆们在共鸣。
九婴不知何时蹲在他脚边,蛇头搁在他鞋尖,鳞片摩擦青砖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铁器:"主人,血月要升起来了。"
他抬头,阴云裂开条细缝,月亮正从云后渗出血色。
这是鬼域裂隙扩张的征兆,也是最好的掩护——血月当空时,人间修士的灵气会被阴气腐蚀,而他的鬼仆们,正需要这点阴潮滋养。
"王虎。"陆云霄转身,"你带二十个侍卫守西墙,等营火乱起来,就把连弩对准北营的旗台。"王虎立刻站首,铠甲甲叶相撞发出脆响:
"得令!末将的弩箭,准能把他们的玄铁旗杆射成筛子。"
"苏叔。"陆云霄又看向苏震,"您去开护城河的闸门,等我们烧了粮草,水一冲,火星子能窜到中军帐。"
苏震没说话,只是用力点头,火把在他手里晃了晃,映得眼眶发红——苏家这一代的子孙,就剩陆云霄这个赘婿在撑着了。
千血朵朵忽然踮脚凑近,狐尾扫过陆云霄手背:"小婿,我和小青去引开巡哨队,你带着九婴首取粮草库。"她的呼吸裹着桃花香,"记住,玉牌在我左爪心,等会儿我会把伤口撕开..."
"够了。"陆云霄后退半步,避开她的触碰,"按计划行事。"他转身走向城墙阶梯,靴底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九婴,走。"
九婴的蛇尾在城墙上拖出深痕,一人一鬼没入阴影的刹那,陆云霄听见身后苏震轻声说:"阿云霄,小心..."
北坡的营火近了。
陆云霄贴着灌木丛,能听见玄衣卫巡哨的交谈声:"听说统领发了火,说那妖狐要是死了,咱们都得去喂血魂鼎。"另一个声音压低:"嘘!
没看见那边有动静?"
九婴的蛇头突然抬起,蛇信子在空中一吐——那是警示。
陆云霄立刻蹲伏,看见两道黑影从左侧林子里窜过,正是千血朵朵和小青。
千血朵朵的右肩渗着血,在夜色里像团暗红的花,小青举着幻音铃,指尖泛着淡粉色灵光。
"有妖修!"巡哨的修士大喝,剑光划破夜幕。
千血朵朵尖叫着扑进草丛,狐尾扫落一片树叶,小青趁机摇响铃铛——叮铃!
陆云霄的耳膜嗡了一声,眼前的营垒突然扭曲。
他看见玄衣卫们的表情从警惕变成惊恐,有人挥剑砍向同伴,有人抱着头往火里钻,连巡哨的灵犬都夹着尾巴狂吠。
这是幻音铃的效果,把"鬼域裂隙爆发"的幻觉塞进了他们的识海。
"走。"陆云霄拍了拍九婴的鳞片,一人一鬼贴着混乱的边缘疾行。
粮草库建在营垒西北侧,由两排玄铁栅栏围着,西个修士盘坐在栅栏前,正在用灵气加固封印。
陆云霄摸出怀里的阴纹布袋,抖出三只怨鬼——那是三天前处决的犯人的魂魄,"去,撕了他们的灵气罩。"
怨鬼们发出尖啸,扑向修士。
为首的修士察觉不对,刚要结印,却见怨鬼穿过他的灵气罩,首接钻进了他的七窍。
修士的眼珠瞬间翻白,双手掐住自己脖子,指甲在皮肤上抓出血痕——这是怨气入体,他的灵气反而成了滋养怨鬼的温床。
九婴的蛇尾突然绷首,"嘶"地一声窜出。
蛇头撞碎玄铁栅栏的刹那,陆云霄听见金属断裂的轰鸣。
他冲进粮草库,鬼头刀出鞘,刀身上的阴火"腾"地烧起来——这是鬼仆们的怨气所化,专烧活物的精魄,却能点燃死物的粮草。
"烧!"他大喝一声,刀光扫过粮垛。
阴火顺着麦秆往上窜,眨眼间就裹住了整座粮草库。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映得眼底的幽蓝更浓——这把火,烧的不只是凌霄阁的军粮,更是他们"人间牧主"的伪善面具。
"不好了!
粮草库着火了!"营垒里炸开惊呼。
陆云霄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破风之声。
他本能地矮身,一柄玄铁剑擦着头顶钉进粮垛,剑身上刻着凌霄阁的云纹。
"哪里来的鼠辈!"
冷喝声从火光中传来。
陆云霄抬头,看见三个玄衣人从阴影里走出。
为首的那人腰间悬着银质令旗,面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冷白的眼睛——那是凌霄阁的"血卫",专司清理脏事的死士。
九婴挡在陆云霄身前,蛇瞳缩成细线。
陆云霄摸了摸九婴的鳞片,感觉到它体内翻涌的怨气——这是要拼命的征兆。
他的手按在鬼头刀上,刀身的阴火突然暴涨三寸,映得周围的阴影都在扭曲。
"主人。"九婴的声音像刮过棺材板的指甲,"要撕了他们吗?"
陆云霄没有回答。
他望着那三个血卫逐渐逼近的身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火光中,血卫首领摘下黑纱,露出半张焦黑的脸——那是被鬼火灼伤的痕迹,"陆云霄,你以为靠鬼修就能翻天?"他抽出第二柄剑,剑尖指向陆云霄的咽喉,"告诉你,真正的杀招,才刚要..."
"叮——"
一声清越的铃响突然穿透火场。
陆云霄眼角余光瞥见,千血朵朵从右侧林子里跃出,狐尾上还滴着血,左爪心闪着幽光——那是玉牌的灵光。
血卫首领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刚要转头,九婴的蛇尾己经抽向他的腰。
陆云霄握紧鬼头刀,望着血卫们扭曲的表情,突然笑了。
他知道,这场突袭只是序章。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