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穿过杨树林的缝隙时，武芷晴的指尖还沾着新翻的泥土。
她刚帮着把最后一捧土拍实在时间胶囊上，忽然拽了拽舒冰冰的校服袖子："冰冰姐，你们听......"
蝉鸣正闹得欢，那声清响却像根细针，"叮"地扎进耳膜。
邓紫歆踮起脚往老槐树顶张望，马尾辫扫过陈颀琳的肩膀："真没挂风铃啊——上回我们在操场树杈挂的是粉色星星款，这个声音更脆。"
舒冰冰顺着声音望过去。
老槐树的枝桠间，一根褪色的蓝白细绳若隐若现，系着枚巴掌大的风铃。
铜片被风吹得轻撞，清泠泠的响，倒像是谁藏在树里哼了支小调。
"我去够！"武芷晴把铁锹往旁边一搁，蹭着树皮就往上爬。
她运动校服的膝盖处很快沾了灰，运动鞋蹬着树干发出"吱呀"声。
邓紫歆扶着树干仰头喊："小心枝子扎手！"陈颀琳踮脚想够她的鞋跟，被梁婧遥拽住："她爬树比咱们都利索，上回摘校园石榴就是她。"
章昕玥推了推眼镜，从帆布包里摸出手机拍照。
镜头里，风铃随着武芷晴的动作摇晃，铜片上隐约能看见细浅的纹路，像片展开的银杏叶。
"拿到了！"武芷晴坐在树杈上挥了挥右手，左脚小心往下探。
舒冰冰赶紧张开双臂在树下接，发梢被吹乱也顾不上。
等武芷晴"咚"地跳下来，手里的风铃还在轻响，蓝白细绳磨得毛边，看得出有些年头。
"里面有东西！"邓紫歆眼尖，凑过去扒拉铜片。
一片泛黄的纸条从风铃木质芯里滑落，被舒冰冰稳稳接住。
六个脑袋立刻凑成一圈——纸条边缘有些焦痕，字迹却清晰，是钢笔写的行楷："下一个故事，藏在钟楼最深处。"
"钟楼？"梁婧遥轻声重复，指尖碰了碰纸条，"咱们学校有钟楼吗？"
舒冰冰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她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查老照片时，好像见过尖顶建筑的影子，但具置......"走，查校志去！"她把纸条小心折好收进校服口袋，转身时撞得邓紫歆踉跄，"李老师说调查组明天来，今晚咱们得弄清楚。"
图书馆的木质书架落了层薄灰，阳光透过窗棂在章昕玥的发梢洒下金斑。
邓紫歆抽下最厚的那本《XX小学建校七十周年校志》，书页"哗啦"翻到九十年代那章。
陈颀琳踮脚从上层抽来另一本，封皮写着"2005-2015年校史"。
"找到了！"章昕玥的指尖停在某页，"1958年建钟楼，高十二米，为纪念第一任校长。
2013年因墙体开裂，经教育局批准拆除。"她推了推眼镜，"可咱们在这儿上了六年学，谁听说过钟楼？"
"对啊！"邓紫歆啪地合上校志，"去年校庆展的老照片里也没钟楼，我妈说她98年毕业的，提都没提过。"她手指敲着桌面，"要是十年前拆的，至少该有拆的时候的照片或者通知吧？"
梁婧遥突然拽了拽舒冰冰的袖子："我奶奶说过，她年轻时来学校参加活动，见过很高的尖塔......但她记性不太好，我以为是记错了。"
"丫头们在这儿捣鼓啥呢？"王大爷的声音从图书馆门口传来。
他拄着藤椅，手里还提着半袋没剥完的毛豆，"我刚给李老师送绿豆汤，看你们跑这儿来了。"
舒冰冰把纸条递过去。
王大爷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用指节敲了敲藤椅扶手："钟楼啊......我想起来了！"他坐下来，毛豆袋搁在脚边，"我闺女87年在这儿上小学，有回她跟我说，她们班偷偷溜去钟楼玩，说地下室墙上画着怪东西，像鸟又像龙。
后来学校突然封了钟楼，再后来就说拆了。"他摸了摸下巴，"要不去社区档案馆？
我前儿帮老张头找老房契，看见有80年代的旧报纸。"
档案馆的旧木柜散着霉味，章昕玥翻报纸时打了个喷嚏。
邓紫歆踮脚从顶层抽下1989年的合订本，梁婧遥举着放大镜，陈颀琳负责把页码记在小本本上。
武芷晴蹲在地上翻1995年的，突然喊："这儿有篇！
《神秘钟楼悄然消失？
老教师称'另有隐情'》！"
舒冰冰凑过去。
报纸边角发脆，标题下的小字写着："据本校退休教师周某某透露，钟楼拆除前曾组织学生清理内部，有五年级学生在地下室发现墙壁彩绘及青铜器残片，具体内容校方未公开......"
"和纸条上的字迹！"章昕玥突然压低声音。
她从书包里摸出个笔记本，翻到夹着的照片——那是上周班级群里分享的线索截图，"当时有人匿名发了老杨树林的坐标，说'时间胶囊在第三棵槐树西南方'。"她用铅笔在两张纸上比对，"运笔的弧度，捺的收锋，是同一个人写的！"
夕阳透过档案馆的小窗斜照进来，把舒冰冰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望着窗外出神，风掀起额前的碎发。
时间胶囊里"守护回忆"的纸条、张奶奶的红豆粥、老杨树林里的蝉鸣，突然像电影片段在眼前闪过。
原来所谓的"结束"，不过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
"所以，"她转身时眼睛发亮，把纸条按在胸口，"钟楼的秘密，才是这场冒险真正的......"
"叮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李老师发来的消息："孩子们，该回家吃饭了，明天调查组要问话呢。"
王大爷把毛豆袋往肩上一搭："走，我送你们出社区。"他拐过转角时回头笑，"明儿我去问问周老师，当年那批学生现在在哪儿。"
暮色渐浓时，女孩们抱着一摞旧报纸往家走。
路过学校后墙时，武芷晴突然拽住舒冰冰："你觉不觉得，今天的风里有股味儿？"她吸了吸鼻子，"像老杨树林里的青苔，又像......"
"钟楼地下室的墙。"舒冰冰轻声接话。
她望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云，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纸条。
风掀起她的校服下摆，像在推她往前走。
当晚八点，钟楼遗址附近的路灯突然次第熄灭。
最后一盏灯"滋啦"响了两声，黑暗便裹着蝉鸣涌了过来。
树影摇晃间，一个模糊的身影从废墟后走出来，戴顶鸭舌帽，双手插在深色外套口袋里。
他站在曾经的钟楼位置，仰头望了望夜空，又低头看了眼手表。
远处传来女孩们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身影顿了顿，转身隐入更深的黑暗里。
风卷着碎纸片掠过他刚才站的地方，其中一张飘起来，在路灯重新亮起的瞬间，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字迹——和纸条上的行楷，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