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裹着潮湿的青苔味钻进舒冰冰的领口,她跟着小李绕过两堵爬满藤蔓的矮墙,运动鞋底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夜色中某种低语。
紫藤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空气中飘散着微甜又带着泥土气息的味道。
邓紫歆走在最前,书包带子勾住了墙缝里伸出的野蔷薇,她倒抽着气扯了两下,转头时鼻尖沾了片粉白的花瓣——陈颀琳眼疾手快替她捏掉,指尖在她额头轻弹:“慌什么,小李哥说安全。”她的声音清脆而温柔,像是夜风中传来的铃音。
“到了。”小李突然停步,抬手拨开一丛垂下来的紫藤,露出块半人高的青石门楣。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几分紧张。
门楣下是道仅容两人并排的窄巷,尽头处有块褪色的红砖墙,墙根生着几丛狗尾草,在风里晃得像谁在偷偷招手。
舒冰冰望着那面墙,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昨天傍晚她们找第三个树洞时,梁婧遥的校牌掉进过类似的砖缝里。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那里还装着梁婧遥用回形针勾出来的校牌,金属边缘硌得手背发疼,仿佛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地道入口在墙后面。”小李蹲下身,指尖叩了叩砖缝里凸起的半块青砖。
“我上个月来测绘时发现的,老学校的排水系统改造过三次,这条是五十年前的备用通道。”他抬头时,眼镜片在月光下闪了闪,“从这儿出去,沿着地下管道走二十分钟,出口在福源街的老邮局后院——开发公司的人盯的是正门和后巷,地道口他们没查过。”
邓紫歆蹲下来摸那块青砖,指甲缝里沾了点墙灰:“你怎么对学校这么熟?”
“我爸是这届校董会的顾问。”小李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银色钥匙链,“他总说老杨树的年轮里藏着故事,我……从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他突然别过脸,踢飞脚边的小石子,“快走,他们追不上来,但别拖时间。”他的声音略显哽咽,仿佛那些故事并不只是回忆那么简单。
舒冰冰按住他肩膀:“开发公司为什么急着拆杨树林?”
小李的手指在钥匙链上绞成死结。
远处传来模糊的犬吠,他喉结动了动:“上周我偷听到经理打电话,说‘必须在月底前清场,不然青铜盒子的事要露馅’。”他推了推眼镜,“他们要拆的不只是杨树林,是杨树林底下——我猜,时间胶囊的位置,和当年建校时埋下的地基有关。”
青铜盒子。
舒冰冰的手不自觉按上书包,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那方冷硬的棱角。
它贴着她的胸口,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李文博老师塞的纸条还在,上面“铜铃与盒子共鸣时”的字迹在她脑海里发烫。
邓紫歆的手指悄悄勾住她的小拇指,像小时候玩跳房子时那样,一下一下轻晃。
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让她安心了些。
“我打给陈警官。”舒冰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六个女孩的脸都被映成幽蓝。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电话按键冰冷而坚硬。
她按下号码时,手背的校牌硌得更疼了——那是梁婧遥的奶奶说“风铃等的人”时,塞给她的护身符。
“陈警官吗?”舒冰冰对着手机喊,后巷的风灌进话筒,呼啸声像是某种警告,“我们在学校后巷的紫藤墙这边,开发公司的人还在追!”
对,还有……可能涉及文物盗窃!”她顿了顿,瞥向小李,“有内部人员说他们要找青铜盒子,和杨树林地基有关。”
“稳住,我五分钟到。”陈警官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别乱跑,我让小王先去福源街守着地道口。”
手机刚挂断,一串陌生号码弹出来。
舒冰冰盯着屏幕上的“未知来电”,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上回收到威胁短信时,也是这样的号码。
“别接!”邓紫歆扑过来要抢手机,被舒冰冰侧身避开。
她拇指按在接听键上,抬头看向其他女孩:陈颀琳咬着下唇点头,章昕玥攥着梁婧遥的手,武芷晴把书包抱在胸前,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夜灯。
“喂?”
“舒同学吧?”对方是个女声,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我是开发公司的刘秘书。”
舒冰冰的指甲掐进掌心。邓紫歆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热得烫人。
“我知道你们在找时间胶囊,也知道青铜盒子在你们那儿。”刘秘书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怕被人听见,“经理他们要的不是什么商业中心,是杨树林底下的明代祭坛。”
“你为什么帮我们?”舒冰冰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喉咙干涩得像是被风吹裂的树皮。
“我女儿和你们同岁。”刘秘书沉默片刻,“上周她翻我手机,看到了祭坛的照片,问我‘妈妈,这是不是和我们学的《石灰吟》里的古迹一样?’‘我……不能让她长大后,问我‘那些树呢?那些故事呢?’。”
后巷的风突然大了,紫藤花簌簌落了两人肩头。
花瓣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舒冰冰望着脚边的落花,想起上周班会课,李文博老师读的那首诗:“时光是藏在年轮里的信,等风来,等蝉鸣,等少年的眼睛。”
“你要我们怎么做?”
“今晚十点,文化广场的老邮筒。”刘秘书的语速加快,“我带祭坛的图纸,你们带青铜盒子——但别让经理发现。他在监控室,我偷溜出来的,最多能拖半小时。”
“冰冰!”邓紫歆突然拽她胳膊,指向紫藤墙的方向。
月光下,两道晃动的手电光正往这边扫来,混着粗重的喘息:“在这儿!看见人影了!”
“挂了!”舒冰冰对着手机喊,“老邮筒,十点,我一定到!”
“冰冰!”武芷晴拽着她往地道口跑,“他们过来了!”
小李突然挡在她们前面,从钥匙链上摘下把铜钥匙:“拿好,地道口的砖按‘上三下二’推。”他把钥匙塞进舒冰冰手里,转身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喊:“这边!往紫藤园追!”
手电光瞬间转向,开发公司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近了又远。
舒冰冰攥着钥匙的手沁出冷汗,钥匙齿在掌心里刻出红印——像李文博老师纸条上的字迹,像祭坛石台上的纹路,像青铜盒子边缘的雕花。
“快!”陈颀琳己经蹲在墙根,指尖抵着青砖数“一、二、三”,“上三下二”的青砖突然陷进去半寸,墙后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嗒声。
章昕玥第一个钻进去,回头时马尾辫扫过墙灰:“冰冰,你书包!”
舒冰冰这才发现,青铜盒子不知何时滑到了地上,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盒面的瞬间,远处传来清越的铃声——像李文博老师说的“铜铃与盒子共鸣”,像梁婧遥奶奶说的“风铃等的人”,像她们追着蝉鸣跑过的每个夏天。
“冰冰!”邓紫歆在地道里喊她,声音带着回音。
舒冰冰把青铜盒子揣进怀里,最后看了眼后巷——紫藤花还在落,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六只准备起飞的蝴蝶。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地道,潮湿的土腥气裹着同伴的体温涌过来,身后传来砖墙闭合的轻响。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显示着9:47。
老邮筒的约定还剩十三分钟。
舒冰冰摸出李文博老师的纸条,借着手机光又看了眼:“祭坛的秘密,在铜铃与盒子共鸣时。”她转头看向邓紫歆,对方眼睛亮得像星星:“等找到铜铃,我们就把开发公司的阴谋全抖出来!”
陈颀琳在前面用手机照亮,光束扫过地道的砖墙,上面歪歪扭扭刻着“1978届六(3)班”、“王小明爱李小芳”的字迹。
章昕玥伸手摸那些刻痕,指尖沾了点墙灰:“这会不会是更早的时间胶囊?”
“等拆完这场危机,我们再慢慢找。”舒冰冰把青铜盒子抱得更紧,“但现在……我们得先去见刘秘书。”
地道的风从脚边吹过,带着远处便利店的甜腻奶香。
舒冰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青铜盒子的轻响叠在一起,像首没写完的歌——但她知道,接下来的十三分钟,会是最关键的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