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厅的顶灯依次熄灭时，舒冰冰正踮着脚把最后一面校史展板往靠墙的木架上推。
邓紫歆抱着一摞没发完的宣传单从后台走出来，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卡在暮色中闪了闪：“冰冰你看，连保洁阿姨都来收垃圾桶了。”她晃了晃怀里的纸堆，“剩下的资料要不明天再整理？我妈说今晚做了可乐鸡翅——”
“等等。”舒冰冰的手指突然停在了展板边缘。
她蹲下身，从木架最底层的旧相册里抽出半张泛黄的相纸——刚才搬展板时，相册被碰倒，夹层里滑出个硬角。
相纸边角卷着毛边，正面沾着星星点点的霉斑，但勉强能看出背景是一座红砖墙的老建筑，“这是旧体育馆？”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相纸，“我爸说过，现在的新体育馆是十年前拆了老馆建的。”
邓紫歆立刻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照片：“你看这里！”她指尖点着照片角落，“这个金属盒子！刻着‘T.C’的那个，和我们在杨树林挖到的时间胶囊形状好像！”
舒冰冰的呼吸猛地一紧。
上周她们在老杨树下挖出的铁皮盒，盒盖上确实有“T.C”两个字母，当时章昕玥还查过，是“Time Capsule”（时间胶囊）的缩写。
可照片里的盒子颜色更深，边缘雕着细密的云纹，和她们找到的素面铁皮盒不太一样。
“我拿回去给章昕玥看看。”舒冰冰把照片小心折进校服口袋，“她电脑里有图像修复软件，说不定能还原细节。”
半小时后，六（3）班的教室亮起了暖黄色的台灯。
章昕玥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泛着幽光，她的食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原图噪点太多，我用锐化工具处理下……”放大的照片里，金属盒旁的模糊字迹逐渐清晰，是一行极小的钢笔字：“藏于风铃之下”。
“风铃？”梁婧遥拨弄着腕间的粉晶手链，“我们在图书馆地下发现的青铜风铃！”她声音陡然提高，惊得后排的武芷晴差点把刚泡的奶茶打翻。
“小声点！”陈颀琳赶紧捂住她的嘴。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女生推了推眼镜，“图书馆地下的风铃挂在暗室墙上，当时冰冰碰了它，我们才找到青铜盒子的机关。”她翻出手机里的照片对比，“照片里的盒子和青铜盒子纹路确实有相似之处。”
武芷晴吸了口奶茶，腮帮子鼓得像仓鼠：“那是不是说……我们之前找到的青铜盒子，可能只是‘第一封印’？”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呛到，“咳咳！张阿姨上周说老校长总念叨‘守护’，会不会和这个‘第二封印’有关？”
舒冰冰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校服口袋里的“守”字铜牌。
林叔叔给的铜牌还带着体温，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我们需要确认老校长的笔记。”她抬头时，目光扫过教室里贴着的“团结友爱”黑板报，“张阿姨退休前是老校长的教学助理，她可能知道更多。”
张阿姨家的老式挂钟刚敲过七点。
女孩们挤在狭小的客厅里，邓紫歆把照片递到老人布满皱纹的手里。
张阿姨的老花镜滑到鼻尖，她凑近看了片刻，忽然轻轻一颤。
“这是1985年校庆时拍的。”她起身从书柜顶层拿下一个牛皮纸包，“老校长走前把这些交给我，说‘要是有孩子接着找，就给她们看’。”
手稿纸页发黄，但墨迹依然清晰。
张阿姨的手指停在某一页：“‘第一封印藏于时光之根（注：老杨树），第二封印藏于风之喉（注：旧体育馆风铃）。若第一封印被毁，唯有真正守护之心可启第二。’”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老校长当年为了护着这些东西，被说成‘封建迷信’，连评优都没份……”
“所以开发公司要拆老杨树，就是为了毁第一封印？”梁婧遥攥紧粉晶手链，“他们想拿到第二封印里的东西！”
舒冰冰感觉喉咙发紧。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张阿姨家的挂钟“滴答”作响。
她想起上周在杨树林听到的挖土机轰鸣，想起林叔叔说的“安置协议”，想起匿名短信里的“开发公司紧急会议”——所有线索像拼图般严丝合缝。
“今晚去旧体育馆。”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坚定，“现在的新体育馆建在老馆原址上，但废墟后面还有半面旧墙没拆。”她转向武芷晴，“你不是说你表哥有无人机？”
“我今晚就借！”武芷晴立刻掏出手机，“他刚考完驾照，正闲得慌呢。”
陈颀琳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她用尺规画的校园地图，红笔标着三条隐蔽路线：“后山小路能绕过保安室，不过有段斜坡长了青苔。”她推了推眼镜，“李明叔今天巡逻时换了新路线，我数过，他每二十分钟经过旧墙一次。”
梁婧遥晃了晃手机：“打印店王叔叔说，我要的防水文件袋十点前能做好。”她眨眨眼，“就算下雨，资料也不会湿。”
邓紫歆突然握住舒冰冰的手。
闺蜜的掌心带着奶茶的温度，但比她的还凉：“你确定要今晚？匿名短信说开发公司十点开会，万一他们……”
“正因为他们今晚行动，我们才要抢在前面。”舒冰冰摸出铜牌，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守”字上，“林叔叔说，这是该我们接的接力棒。”
九点五十分，后山小路上的野蔷薇刮过舒冰冰的校服裤脚。
武芷晴走在最前面，像一只灵活的猫，她上周爬墙帮隔壁班捡风筝时，就摸清了这段路的石子分布。
陈颀琳举着荧光棒在后面照路，绿光里能看见她抿紧的嘴角——平时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此刻踩碎了好几片落叶。
旧体育馆的断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武芷晴突然抬手示意停下，众人立刻贴紧路边的香樟树干。
透过树叶间隙，能看见保安室的探照灯扫过前院——李明的巡逻车刚开过去，车灯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三分钟。”陈颀琳压低声音，手腕上的电子表荧光屏亮了亮，“按他的速度，下一次巡逻要二十分钟后。”
梁婧遥从书包里摸出一个黑色布袋，是她用旧T恤改的头套：“万一被拍到脸……”
“我先上。”小刘突然从树后钻出来。
这个总挂着相机的学生记者今晚没背相机包，取而代之的是别在腰间的无人机遥控器，“我用无人机探路，你们跟在阴影里。”
舒冰冰这才注意到小刘。
前几天她们在图书馆找线索时，这姑娘举着相机说“记录校园历史”，原来早就在观察她们。
“你怎么……”
“我爷爷是老校长的学生。”小刘的声音轻得像风，“他说过，有些故事不该被推土机埋掉。”
废墟里的灰尘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舒冰冰的鞋跟踢到一块碎砖，立刻僵在原地——首到确认没有脚步声，才继续往前。
月光从残缺的屋顶漏下来，在断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图书馆地下暗室里的青铜风铃纹路。
“嘘——”邓紫歆突然拽她的衣角。
远处传来皮鞋踩碎瓦砾的声响。
六个女孩同时屏住呼吸，贴着墙根缩成更小的影子。
小刘的手指在遥控器上快速操作，无人机的“嗡嗡”声被调至最低，镜头画面实时传送到她的手机上——屏幕里，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用强光手电扫过每面墙，其中一个举着一张照片，和她们白天发现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张总派来的人。”舒冰冰认出其中一个男人手腕上的金表——上周在校长室，开发公司的张总就是戴着这块表拍桌子，说“老杨树挡了新教学楼的风水”。
男人的声音飘过来：“刘秘书说东西在风铃底下，可这破墙哪有什么风铃？”
“笨蛋，老体育馆拆的时候，风铃被老校长的徒弟拿走了。”另一个男人啐了一口，“那徒弟退休前把风铃藏回图书馆，要不是那几个小丫头翻出暗室……”
舒冰冰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来她们在图书馆找到的青铜风铃，竟是老校长当年藏下的线索！
而开发公司的人，早就盯上了第二封印。
“找到了！”第三个男人突然喊道。
他的手电光扫过墙角，照出半片金属反光——是一个刻着云纹的盒子，半埋在积灰里，露出的一角和照片里的“T.C”盒分毫不差。
舒冰冰感觉心脏跳到了喉咙口。
她能听见邓紫歆的呼吸声就在耳后，能看见梁婧遥的粉晶手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能闻到陈颀琳身上淡淡的风油精味（她总说防蚊子）——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个金属盒上，集中在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上。
“把盒子装起来。”带头的男人掏出一个黑塑料袋，“张总说今晚必须——”
“咔嚓。”
不知哪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
三个男人同时转头，手电光乱晃。
舒冰冰趁机拽着邓紫歆往更暗的角落缩，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她看见小刘的无人机正悬在屋顶缺口处，红灯闪得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是这姑娘故意操控无人机撞断了残枝。
男人骂骂咧咧地往声源处走去，皮鞋声渐渐远去。
舒冰冰的目光却始终锁在墙角——金属盒的反光仍在，在黑暗中像一颗未被发现的星星。
邓紫歆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借着月光，舒冰冰看见闺蜜眼里闪着和自己一样的光——那是发现线索时的灼热，是守护的执念，是属于她们的，不肯熄灭的火种。
远处传来李明巡逻车的鸣笛声。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快走！保安要来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废墟重新陷入寂静。
舒冰冰松开攥得发麻的手，掌心的铜牌印出红痕。
她望着墙角那抹微光，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蝉鸣重叠——有些东西，该被她们捧在手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