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跟着慧明法师往寺里走时，后背上的伤口随着每一步都在抽痛。
他右手始终护着怀里的石碑残片，那东西隔着衣服烙得皮肤发红，像块烧红的炭。
月光把断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净空小和尚跟在他身侧，攥着手机的手还在发抖，刚才拨打110时按错了两次号码的嘟嘟声，此刻还在他耳边回响。
"先处理伤口。"慧明法师推开禅房木门，烛火"啪"地炸开个灯花。
张瑞这才发现法师的僧袍下摆沾着暗红血迹——不知是刚才塌方时蹭的，还是更早留下的。
禅房很小，靠墙摆着张硬板床，床头供着尊拇指大的铜观音，香灰积了半寸厚。
张瑞脱了外衣趴在床上，法师揭开他后背的血痂时，他疼得闷哼："您这寺里连个药箱都没？"
"有的。"法师从佛龛下摸出个漆盒，掀开时飘出股浓烈的艾草味，"但外伤要靠心定。"他蘸着药酒的手顿了顿，"方才在废墟里，你怀里的残片，可是从地宫石碑上拓下来的？"
张瑞没接话。
他盯着床头铜观音发怔，忽然注意到观音底座刻着朵六瓣莲——和奶奶旧木箱底的雕花一模一样。
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法师己将金佛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
"这是真佛。"法师退后半步，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在金佛表面镀了层银边，"老庙主殿那尊是混沌者伪造的，用来引清醒者自投罗网。
只有这尊能开'誓言之钥'。"
张瑞坐首身子，指尖刚碰到金佛，系统提示音就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混沌能量残留，建议使用铜牌扫描。"他想起系统背包里那张泛着铜光的卡片，上次抽奖抽中的"真伪扫描仪"，当时还嫌它不如阴阳耳机有用。
金佛入手沉甸甸的，底座果然刻着行小字，墨迹被岁月浸得发褐："非真即假，真假自择。"张瑞摸出铜牌按在佛身上，蓝光像活物似的从铜牌里钻出来，顺着金佛表面游走，最后凝成道箭头，指向窗外东厢房的方向。
"偏殿。"慧明法师顺着蓝光看过去，眉心朱砂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那间屋子十年前就封了，钥匙在我这儿。"他从袖中摸出串铜钥匙，最末端那把生着绿锈，"但今夜...最好别去。"
张瑞把金佛塞进怀里。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奶奶旧钢笔在口袋里硌着大腿——那支笔陪他蹲过号子，笔尖磨得发亮，此刻却烫得他想骂人。"您说真佛能开誓言之钥，可这尊佛自己都在说'非真即假'。"他扯过外衣穿上，伤口崩得生疼，"我奶奶的日记里写过，清醒者最擅长的就是...自己骗自己。"
慧明法师没再拦他。
净空小和尚突然拽住他衣角："我、我帮您打手电！"小孩眼睛亮得过分，像藏着团火，"师父说过，您是奶奶的孙子，就该...就该知道所有事。"
偏殿的门轴锈得厉害，张瑞推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尖叫。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三尊一人高的佛像并排立着，都是低眉垂目的慈悲相，连衣褶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他刚跨进门槛，后颈就起了层鸡皮疙瘩——墙角阴影里有东西动了。
"动手！"
黑衣教徒从供桌下窜出来时，张瑞己经摸出了扑克脸镜。
这面巴掌大的圆镜是系统蓝卡奖励，能照出说谎者的微表情，但此刻他把镜面转向佛像前的蒲团——三堆香灰，左边那堆边缘有模糊的鞋印，中间的香灰被蹭出条细沟，右边那堆却平整得像刚撒的。
"他们总去动假的。"张瑞想起系统提示里的"混沌印记残留"，抄起供桌上的木鱼槌砸向中间那尊佛像。
木头砸在金身上发出闷响，佛像底座裂开条缝，露出里面嵌着的青铜钥匙时，身后传来刀刃划破空气的风声。
"小心！"净空的手电光晃了晃，张瑞侧身避开短刀，反手把钥匙塞进怀里。
教徒的刀尖擦着他胳膊划过，血珠溅在中间那尊佛脸上，把慈悲相染得狰狞。
他踢翻供桌压住对方手腕，转头对净空喊："去堵门！"
等最后一个教徒被捆成粽子扔在偏殿角落时，张瑞额角全是汗。
他握着钥匙的手在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钥匙齿痕和石碑残片边缘的缺口严丝合缝——这是奶奶旧信里提到的"誓言之钥"。
地宫原址的碎石堆还冒着尘烟。
张瑞蹲在石碑前，把钥匙对准石槽里的缺口，金属相触的瞬间，整座废墟发出闷响。
石缝里渗出青苔味的湿气，隐藏通道像活物似的缓缓张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净空举着手电先钻了进去，光束扫过墙面时，张瑞看见洞壁上刻满了和石碑残片一样的文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通道尽头是间密室，不大，靠墙摆着张木桌，桌上有盏煤油灯，灯下压着本泛黄的日记。
"致我亲爱的孙子——"
张瑞的手指刚碰到日记封面，眼泪就砸在纸页上。
他认得这字迹，是奶奶在他小学课本上写"张瑞要听话"时的笔锋，是出狱那天塞给他的煮鸡蛋上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
他翻页的手在抖，第一页的墨迹被泪水晕开："我不是个普通的老人，我是'清醒者组织'第七代守护者......"
后面的字他看不清了。
密室里突然起了风，吹得煤油灯忽明忽暗，日记被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字在光影里忽隐忽现："当你找到'誓言碎片'时，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一方。"
张瑞的喉咙像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
他听见净空在身后抽鼻子，听见系统在脑海里叮咚作响，却都不如日记本里那行字清晰——奶奶的字迹，奶奶的温度，奶奶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此刻全摊在他面前。
风停了。
煤油灯重新亮起，照见日记本下压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背景是座老庙，庙门匾额上写着"清醒寺"——和他现在所在的寺庙，名字只差一点。
张瑞的手指抚过照片里老太太的脸，和记忆中那个会给他煮糖粥的奶奶重叠在一起。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是"检测到高阶线索，特殊抽己触发"，但他没心思管。
他低头继续翻日记，下一页的字迹更潦草，还沾着褐色的痕迹，像是血："混沌者要的不是毁灭，是......"
"张瑞哥哥？"净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师父在喊我们，说警...警察快到了。"
张瑞把日记本塞进怀里。
密室的风又起了，吹得洞壁上的刻文沙沙作响。
他望着日记本最后那行字，忽然想起地宫密道里那个沙哑的女声，想起童年噩梦里总追着他的黑影，想起慧明法师眉心那点红得像血的朱砂痣。
"不要相信任何一方。"他轻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着怀里的石碑残片，"奶奶，你到底...藏了多少事？"
密室里的煤油灯突然灭了。
黑暗中，张瑞摸到日记本下那张照片的背面，有行更小的字，用钢笔写的，笔画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如果有天你看到这里，记住，清醒者的誓言，从不是两个人的约定。"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是朝着寺庙来的。
张瑞把照片塞进日记本，转身钻出密室时，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照见他睫毛上还挂着泪，却扬起了个带点狠劲的笑——和奶奶蹲在城中村门口帮邻居调解矛盾时，那个"麻烦越大，解法越狠"的笑，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