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灯泡在头顶晃出昏黄光晕,张瑞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沙发垫里。
铜牌贴着掌心发烫,热度顺着血管往胳膊里钻,像有条火蛇在皮肤下游走。
敲门声第三次响起时,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吞咽声。
"张瑞。"门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沉,带着砂纸擦过金属的刺响,"我是来送你礼物的。"
他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了茶几上的泡面碗。
油渍溅在褪色的地板上,他却半点没察觉——这声音他太熟悉了。
墓室里,守门人摘下面具前,就是用这样的尾音说"等着拆你系统"。
那时他缩在棺材后面,听着对方皮靴碾过碎骨的声响;此刻他站在门后,听着对方指节叩门的节奏,每一下都像敲在他神经上。
铜牌突然烫得灼人,他条件反射松开手,金属坠子"当啷"掉在地上。
弯腰去捡时,余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眼白里血丝纵横,嘴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活像被按在玻璃上的蝉。
"开门。"门外的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语气却依然平稳,"我没带手下,你可以检查。"
张瑞的手指悬在门把上,停顿了三秒。
他想起半小时前用《沉默契约书》定住的男人,想起系统日志里消失的黑卡记录,想起信纸上那句"混沌与清醒的界限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最后,他咬了咬牙,反手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藏在袖管里,这才转动门把。
门开的瞬间,穿堂风卷着夜露的凉意灌进来。
守门人站在楼道声控灯下,穿件普通的黑色连帽衫,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青铜面具。
他的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很淡,眉骨很高,眼尾微微下垂,若不是左脸有道从颧骨贯到下颌的旧疤,倒像个普通的上班族。
"恭喜你活下来了。"他开口时,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那笑意没到眼底,"上回在墓室,我以为你撑不过三天。"
张瑞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医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又立刻清了清嗓子,"我租这房子时,连房东都不知道具体门牌号。"
"系统给的定位。"守门人摊开手,掌心躺着枚和张瑞口袋里类似的铜牌,只是纹路更扭曲,"你以为抽中黑卡是意外?
那是系统在测试你的抗干扰能力。"他说着,从外套里摸出张照片,"看看这个。"
照片是黑白的,边角泛着黄。
张瑞的指尖刚碰到相纸,就猛地缩回——照片里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是他奶奶。
旁边站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眉眼清冷,左脸有道和守门人位置相同的疤。
"她是我母亲。"守门人指了指旗袍女人,"五十年前,你奶奶和她在城隍庙签过生死契。
契上说,若有张家子孙踏上清醒者之路,混沌与清醒各出一人,由那孩子自己选阵营。"他的声音放轻了些,"你奶奶临终前说的'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可怕',指的就是这个。"
张瑞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奶奶临终那晚,枯瘦的手攥着他手腕,眼睛亮得反常:"瑞啊,要是哪天你遇见戴青铜面具的人,记住......"话没说完就被痰堵住了喉咙。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糊涂,现在想来,每一个细节都在发烫。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愤怒——被当作棋子的愤怒,被隐瞒二十年的愤怒。
"我们要的,是你。"守门人往前一步,张瑞立刻举起水果刀。
对方却只是笑,"别怕,我不会逼你现在选。
我来是想告诉你......"
"张瑞!"
玻璃破碎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张瑞转头的瞬间,一个身影从窗外翻进来,带起的风掀翻了桌上的信纸。
是小黄,医院的护士。
她穿着白大褂,发梢沾着碎玻璃渣,手里举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泛着幽蓝的光。
"我在你手机里装了定位!"她喘着气,目光扫过守门人,"刚才看见你这栋楼的监控异常,就......"
"净化剂。"守门人盯着注射器,语气终于有了波动,"你从哪儿弄来的?"
"医院地下三层的实验室。"小黄把注射器往张瑞手里塞,"护士长说那是对付混沌印记的,我......"
张瑞的掌心同时压着铜牌、水果刀和注射器。
蓝汪汪的液体在针管里晃,像滴要坠下来的眼泪。
他望着守门人脸上那道疤,望着小黄鬓角的碎玻璃,望着奶奶照片里欲言又止的眼睛,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奶奶蹲在巷口教他认星座:"天上的星星看着各走各的,其实都被一根线牵着。"
现在他知道了,那根线叫命运。
"好。"他深吸一口气,把注射器插进外套内袋,"我来做这个选择。"
守门人盯着他,疤下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楼道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刚才他报警时联系的老熟人到了。"你还有三天。"守门人后退两步,隐进楼梯间的阴影里,"三天后,我会再来听答案。"
小黄扑过去要追,张瑞拉住她的手腕。"别。"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铜牌,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细字:清醒者的选择,从不会只有两个选项。
警笛声由远及近。
张瑞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奶奶的笑意在昏黄灯光下格外清晰。
他摸出铁盒里的《沉默契约书》,羊皮纸在指尖微微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吹起茶几上的信纸。
最后一行字被风掀起,又轻轻落下——"时间褶皱里的遗产,正在等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