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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琅琊山像一幅洇了水的水墨长卷，青霄宫的断壁残垣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林墨玉用银簪挑开黛玉后背的绷带时，檐角最后一滴夜露正落在石阶上，碎成几瓣清光。结痂的伤口周围，蓝色纹路比昨日又蔓延了半寸，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最细的那道纹路己经攀上肩胛骨，形状像极了曼陀罗的花藤。
"疼就出声。"她将沾了山泉的帕子轻轻按在伤口上。
身形依旧约莫十一二岁的黛玉摇摇头，细瘦的手指攥紧了粗布被角。看起来似乎比前几日又长大了些许。
"姐姐，我昨晚梦见一口青铜鼎..."黛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鼎里煮着会发光的药..."
话音未落，院中突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林墨玉的青铜剑瞬间出鞘三寸，却见陈账房领着个陌生老妪立在银杏树下。老妪满头银丝绾成道髻，手中拂尘的玉柄上刻着琅琊王氏的家徽——九瓣莲台托着一轮满月。
"老身受故人之托而来。"老妪从靛蓝衣袖中取出个青瓷药瓶，釉色如水天相接处的青，"这是用王氏药圃的雪灵芝所制，可暂缓噬心蛊发作。"
黛玉突然从榻上支起身，中衣滑落露出半边肩膀。老妪的目光在女孩锁骨处的胎记上停留片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故人？不知是哪位故人？可否方便告知一二呢？"黛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二十年前在长安西市，她救过老身一命。"老妪拔开药瓶的木塞，苦涩中带着冰雪气息的药香立刻盈满陋室。她食指蘸了药膏，突然点在黛玉眉心，"小丫头，这药要连用七日，切不可断。"
林墨玉的剑扔紧握在手中："老夫人究竟是谁？来此又意欲何为？"
"老身王夙，琅琊王氏第七房执事。"老妪不慌不忙掀开左袖，腕间戴着只鎏金镯子，样式与苏九娘常戴的一模一样，"九娘上月曾托人捎信，说若有带伤的姐妹来青霄宫，便送这瓶药来。"
“九娘？您的故人是苏九娘？她怎么知道我们姐妹会来这里？”黛玉不解。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二位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情，时候到了自然就能明了。”王夙将药瓶递给墨玉，“这药是婉娘托老身交给二位的，每日辰时涂抹。山后瀑布旁有个岩洞，必要时可暂避。"
一旁的八卦镜突然发热，镜面浮现出斑驳画面：年轻时的苏九娘站在刑部大牢里，怀中抱着两个襁褓。其中一个被喂下青黑色药汤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返魂汤。"王夙的指尖划过镜面，"巫族秘药，饮之可逆生长。这孩子..."
林墨玉的剑尖微微发颤。镜中那个官员打扮的男子——年轻二十岁的林如海接过襁褓时，腰间挂着的正是半块龙纹玉佩！
"父亲知道？"
"何止知道。"王夙让黛玉收起铜镜，"婉娘曾经讲过，当年刑场那场大火，就是林大人的手笔。"
黛玉忽然剧烈咳嗽，蓝血溅在八卦镜上。镜中画面突变：五岁的她站在林府祠堂，贾敏将一枚银针扎进她后颈。针尾的曼陀罗雕花，与苏九娘衣领上的纹饰分毫不差...
"这是...封印？"林墨玉突然明白为何黛玉生长迟缓。
陈账仓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道观外来了一队盐商！"
王夙又交代了墨玉姐妹几句，转身离开时，她袖中滑落半片龟甲，上面刻着"乙酉年霜降"——正是黛玉被带回林府的日子。
山雾浓得化不开，林墨玉背着黛玉在密林中疾行。女孩轻得不可思议，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瀑布轰鸣声越来越近，水汽打湿了她们的鬓发。
"姐姐，往左。"黛玉突然指向一条隐蔽的小径，"那里有光。"
岩洞入口被藤蔓遮蔽，内部却干燥得出奇。林墨玉点燃火折子，火光映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岩画——十二幅镜棺分布图如星斗排列，每幅旁都刻着巫族密文。黛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刻痕，蓝血渗入岩缝的刹那，整面岩画突然开始移动，碎石簌簌落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文字正在缓慢蠕动，像活物般重组字形。
"子时棺在扬州盐仓，丑时棺在金陵..."黛玉无意识地念了出来，突然捂住嘴，"我怎么会认得这些......"
林墨玉握紧鸳鸯剪。最新的那道刻痕显然是新近所留，标记着山脚新开的茶寮——正是他们昨日途经的那家。
"陈伯说茶寮开了不到半年。"她着鸳鸯剪，"恰是我们离府后所建。"
好半晌，岩画的图案终于不在扭动。重组后的图案赫然是口倒悬的井，井底沉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林府祠堂的供桌！
"我明白了！"林墨玉握紧妹妹的手，"第九棺不在某处，而在所有镜棺的倒影之间！"
山洞突然剧烈震颤，瀑布水帘外出现个朦胧身影——二十年前的苏九娘穿着素白祭服，手中捧着面青铜镜。黛玉鬼使神差地走向水帘，穿过瀑布竟毫发无伤。幻象消散时，她掌心多了块冰凉的玉牌，正面刻着"太虚"二字。
回到道观己是日暮。黛玉喝过药沉沉睡去，后背的蓝纹消退不少。林墨玉在灯下细看玉牌背面的小诗：
【青霄有路通瑶台，盐骨为舟渡劫海
若问镜棺何处寻，且看琅琊月徘徊】
"大姑娘。"陈账房悄声进来，递上个樟木匣子，"老爷派人送来的。"
匣中十二块盐引散发着海腥味，每张背面都盖着巫族火漆印。最底下压着张薄如蝉翼的纸：
【墨玉：盐引可调动十二盐仓镜棺。待玉儿年貌相当时，带她至琅琊峰顶。王氏有月镜一面，可照太虚真相】
窗外满月升到中天，清辉透过破瓦落在黛玉脸上。林墨玉突然发现妹妹的轮廓变了——婴儿肥消退后，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才是黛玉被药物压抑多年下真实的模样。
她轻抚玉牌上的刻痕，想起岩画上那口倒悬的井。或许真正的第九棺，从来就不在凡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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