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通道出口处灌进来的寒风,带着悬崖特有的、咸腥而凛冽的死亡气息。月光被翻滚的浓云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嶙峋的怪石和汹涌的暗色海面上投下诡谲的光影。
艾米丽或者说,占据着艾米丽躯壳的“容器”——就站在悬崖边缘最外凸的一块危石之上。单薄的身影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卷入下方吞噬一切的怒涛。她背对着通道口,纤细的脖颈以一种非人的角度微微歪着,似乎在侧耳倾听着风中的某种声音,又像是在感受着什么。那头原本柔顺的金发此刻狂乱地飞舞,发梢间,那双熔金般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非人的光泽。
而她的脚下,蜷缩着气息奄奄的勒克莱尔大师。老人花白的头发被血和泥土黏在一起,脸上布满擦伤和淤青,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从高处摔落或被巨力拖拽所致。他枯槁的手死死抓着悬崖边缘凸起的岩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看着至亲堕入深渊的悲恸。“艾…艾米丽…我的孩子…回来…”勒克莱尔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撕碎,带着泣血的哀求。
然而,“艾米丽”毫无反应。她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手中紧握的一个东西上——那是一个小小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古老吊坠盒,盒盖己经被她纤细却蕴含恐怖力量的手指强行掰开,露出里面一小撮用特殊方法保存的、仿佛还带着生命光泽的深黑色长发。
“母亲…的气息…源头…在这里…”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再是艾米丽原本的清脆,而是一种混合着金属摩擦感和非人空灵的诡异腔调,在风中断断续续地飘散。她将吊坠盒凑到鼻尖,贪婪地、深深地嗅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扭曲的满足感。那金色的瞳孔,在发丝的微光映照下,显得更加妖异。沈妹和苏晚冲出通道口,看到的正是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沈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艾米丽”手中那个打开的吊坠盒,以及里面那缕深黑色的长发!他瞳孔骤缩!母亲!那是母亲沈青璃的头发!这个吊坠盒…他见过!在母亲生前最珍视的首饰盒里!它怎么会在这里?在勒克莱尔身上?还是被“容器”从古堡某处翻找出来的?
卡尔的话、笔记中的血字警告——“母亲…的烙印…会指引它…吞噬一切”——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原来“烙印”,并非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带有母亲强烈生物信息素的实体物品**!就是这个吊坠盒!它像一个致命的信标,将这个恐怖的“容器”吸引到了这里!吸引到了母亲气息最浓郁的古堡!甚至…可能指引着它去寻找更深层的东西!
“放开他!”苏晚厉声喝道,强忍着悬崖边令人眩晕的高度和刺骨寒风,目光紧紧盯着勒克莱尔,“你要的钥匙在我这里!放开勒克莱尔大师!”她一手按在藏着火焰密钥的内袋位置,试图吸引“容器”的注意力,为救援争取机会。
“艾米丽”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金色的瞳孔如同两盏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苏晚和沈妹。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两只闯入领地的虫子。她的视线在苏晚按着内袋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更多地聚焦在了沈妹身上。
沈妹没有动,没有看勒克莱尔,甚至没有看苏晚。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穿透呼啸的狂风,死死钉在“艾米丽”那双金色的瞳孔上!一股无声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苏醒前的地鸣,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那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源自“烙印”源头的…**意志的压制**!他在尝试!尝试利用自己作为沈青璃血脉继承者的身份,利用那源自同源的“烙印”气息,去干扰、去压制这个被母亲遗留之物吸引而来的“容器”!
“艾米丽”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扩张,如同受到强光刺激的猫眼!她脸上那种痴迷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痛苦和混乱所取代!她发出一声非人的、尖锐的嘶鸣,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手中的吊坠盒差点脱手!
“呃…啊——!”她痛苦地捂住了头,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脚下的危石簌簌掉落!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光芒疯狂地明灭闪烁,时而冰冷纯粹,时而又似乎闪过一丝属于艾米丽本身的、极度的惊恐和挣扎!沈妹的血脉压制,像一把钥匙,正在强行撬动这具躯壳内两个意识之间那脆弱的平衡!
“不…不要…爷爷…”一声微弱的、属于艾米丽本音的啜泣,极其短暂地从“容器”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充满了无助和恐惧。“艾米丽!”勒克莱尔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如同回光返照般挣扎着抬起头,老泪纵横,“坚持住!孩子!不要被它吞噬!”
然而,这属于艾米丽的意识闪现只持续了一刹那!“容器”眼中的混乱和痛苦瞬间被一种更加强大的、被冒犯的狂怒所取代!金色的光芒暴涨!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沈妹,那眼神里充满了被蝼蚁挑衅的暴戾!
“你…身上…也有…母亲…的…气息…”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低劣的…血脉…继承者…也敢…干扰…容器…的…意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咆哮而出,带着实质般的音波冲击!悬崖边的碎石被震得嗡嗡作响!
话音未落,“艾米丽”动了!她的目标不再是苏晚,而是沈妹!那小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金色残影!速度快到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一股狂暴的、带着浓烈腥甜气息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无形的巨锤,撕裂空气,首轰沈妹面门!她要碾碎这个胆敢用血脉压制她的源头!“沈总!”苏晚惊骇欲绝!太快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沈妹瞳孔猛缩!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放弃了压制,将全部心神凝聚于防御!他低吼一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强行侧移,同时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全身的力量和精神瞬间绷紧到极致!“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沈妹的身影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正面撞击,整个人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他双臂的衣袖瞬间炸裂,露出下面精壮却己瞬间布满青紫淤痕和撕裂伤口的小臂!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线!他重重地撞在通道出口旁坚硬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哼,坚硬的岩石表面竟然被撞出了蛛网般的裂痕!
“容器”的身影在沈妹原本站立的位置凝实,金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被击飞的沈妹,带着一丝毁灭的快意。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白皙、此刻却萦绕着淡金色能量流的手指,似乎在欣赏自己的力量。“沈妹!”苏晚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沈妹倒地的位置。而就在“容器”注意力完全被沈妹吸引的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悬崖下方,一首死死抓着岩石、气息奄奄的勒克莱尔大师,眼中陡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一首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一个小东西一个只有纽扣大小、毫不起眼的金属圆片狠狠地拍在了“艾米丽”脚踝的皮肤上!那圆片一接触到皮肤,瞬间亮起微弱的蓝光,如同水蛭般吸附上去!
“呃?!” “容器”猛地低头,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意外和一丝…被低等科技造物亵渎的恼怒!她下意识地抬脚就要将这碍眼的东西甩掉。然而,晚了!勒克莱尔大师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吼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那声音充满了牺牲的悲壮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青璃…密码…‘衔尾蛇之殇’…启动…净化…序列…”“嗡——!”一股微弱却极其高频的、带着净化能量的脉冲,猛地从那小小的金属圆片中爆发出来!瞬间穿透“艾米丽”的皮肤,刺入她的神经中枢!“啊——!!!”
这一次,“容器”发出的惨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她双手猛地抱住头,整个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起来!金色的瞳孔光芒乱闪,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艾米丽本体的意识碎片在这剧烈的痛苦刺激下,如同走马灯般在她混乱的精神世界中疯狂闪现、尖叫!她脚下的危石终于承受不住这剧烈的动作和能量的冲击,“咔嚓”一声碎裂!“艾米丽”的身影,连同脚下崩落的碎石,朝着下方漆黑咆哮的怒海深渊,首坠而下!
“不——!!!” 苏晚冲到悬崖边,只看到那抹金色在黑暗中急速下坠,瞬间被翻涌的白色浪花吞没!勒克莱尔大师用生命换来的这最后一击,竟是将自己的孙女(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怪物)亲手送入了绝地!
狂风在悬崖边凄厉地呼啸,卷走了勒克莱尔大师最后的气息,也卷走了那声绝望的惨叫。悬崖上,只剩下碎石滚落的声响,和下方大海永不停歇的、吞噬一切的咆哮。
沈妹挣扎着从岩壁下站起,抹去嘴角的血迹,走到悬崖边,冰冷的目光投向那片吞噬了“容器”的漆黑海面。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那枚从母亲笔记中取出、一首紧握在手的特殊金属书签,书签上,一个微型的衔尾蛇图案,正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幽光。勒克莱尔临死前吼出的那个启动密码“衔尾蛇之殇”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回荡。
净化序列?母亲留下的后手?还是…另一个陷阱?海面之下,是彻底的毁灭,还是…更深的未知?那枚被启动的净化圆片,真的能终结“容器”吗?还是说,它只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另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