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知道事情是错的也要去做。
就算被当成野狗用完就扔掉、抛弃,最后死在荒野,也无所谓吧?
像她这样的人,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被创造出来。
叛逆的骑士『莫德雷德』。
存在即为污点的不洁之子。
因自己身为亚瑟王唯一的子嗣而高兴,也因自己不会获得承认而痛苦。
但这份痛苦真正的来源不仅仅源于不会被承认,还有不管再怎么努力,那个『人』也不会认可自己存在的愤怒。
这股愤怒最终化作恨意,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苦果。
所以,早就决定好,要偿还这份罪孽。
结果显而易见,她造就了更多的恶。
为此不被任何人原谅也是应该的。
看到有人对她愤怒,对她讨厌,对她发自内心的唾弃,她不会生气。
只是当做理所应当。
可是……
为什么会这么温柔?
为什么要这么温柔?
为什么恨我,也想要拥抱我?
印象中,好像从来没被人拥抱的那么彻彻底底。
或许说,她连『拥抱』的概念,都无法在脑海里具体的想象出来。
会有人愿意拥抱她吗?
拥抱作为一个复仇工具,一个不洁之子诞生的她?
大概没有……
在此前是绝对没有。
现如今,只能是大概了吧?
原来被拥抱是这样的感觉。
和一个人紧紧挨在一起,接触对方的体温。
让心跳加快,让酸涩的情绪蔓延,让不舍……绝对不是害羞,只是手足无措。
毕竟敌人一下子抱过来,谁都会觉得是件很奇怪的事吧?
那么,不抵抗也没关系了。
反正她的时间会在这里停止。
在一个温暖舒适,像母亲的怀抱里终结。
缓缓闭上眼睛,本应象征“死”让意识进入黑暗才对。如今,却有了另一种体验。
瞬间。心灵好像出现在很不合适的地方。
有多不合适呢?
大概美人鱼的下半部分是完美无缺纤细无瑕的,上半部分却是剁椒鱼头那样不合适。
这是在很久远的记忆中,也无法忘怀的一幕。
橙红的天幕照在染血的山丘上,乌鸦飞过黄昏,拉长死亡带来的剪影。
被枪刺中,胸口出现一个大洞的自己。
以及,用枪贯穿自己,站在对面的王。
也是名为她父亲的身影。
这时莫德雷德在想:
士郎曾说过,那属于王的悲愿。
这么看来,王一定抱有遗憾和诅咒,憎恨自己的敌人,并哀叹自己的命运吧?
事实却如此相反。
居然,那么的平静。既感受不到一点恨意,也没有丝毫不甘。
不如说,简首就像己经放下一切那样,准备成佛的人。
这可真糟糕。
明明自己确实把她逼入绝境,让她走投无路,算计她、诅咒她……
结果连让她在意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对一个敌人来说,反而是更加残酷的一件事吧?
甚至会让人觉得所做之事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以及,有一种被全盘否定的痛苦。
亚瑟王在骑士贝狄威尔的搀扶下离开。
莫德雷德紧跟其后,像在战场寻找父亲背影的女孩,迈动自己的步子。
那骑士贝狄威尔,自己一首认为的杂兵,正不断的激励着王,并为她寻找合适休息的地方。
在他的认知中,王不会死去,不管受了多严重的伤,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站起来重新引导他们。
没过太久,贝狄威尔让王靠在一颗古老的大树下。
上方的树叶在簌簌声中投下金色的光影。那斑驳光影流走在她金砂一样的发丝和平静安详,又无比柔美的脸上。
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场景。
平静的王和骑士说了什么,骑士悲戚万分地接过王手中的圣剑,并将它投入湖中。
向王禀报之后,亚瑟王的传说在这里迎来终结。
并不是自己所想的孤独、凄凉,暗叹自己命运不得善终的离开。
而是明明经历了一切,仍坦然选择放下后,平静安详的离去。
“——抱歉,贝狄威尔。这一次,稍微会……会睡的久一点。”
“……”
不可思议。
真是不可思议。
在看到那像是睡着后停下呼吸且没有一点悔恨的表情之时。
眼泪就开始决堤。
顺着脸颊滑落,滚烫地掉入地面,消失在虚无。
尽管只是幻觉、做梦,亦或者愿望?
总之她就一厢情愿的这么认为吧。
把另外一个场景……因骑士的谎言,而握住圣枪那一幕忘却好了。
至少,她坚信那个人有资格迎来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归宿。
谁叫她是永恒之王,亚瑟呢?
鸟儿展开翅膀在空中飞翔。她去往的是苍穹的另一侧,存在星星的彼岸。
正如天空的云朵总有一天要散开。
正如下个不停的雪终有一天要融化。
莫德雷德就这样慢慢在士郎的怀中消失。
走之前,她是这样说:
“真是的,让我看到那样的结局……如果没救回父王的话,我可是会掀开棺材过来砍你。到时候,阻止不了我杀人的话,就不关我的事了。”
雏鸟展翅高飞。
追往消散的云朵,见证融化的冬雪,走向星空彼岸。
至此,圆桌骑士之一,叛逆的骑士莫德雷德——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