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红尘初坠?情劫再续时
青埂峰下,顽石震动三声,携着太虚幻境的青光坠入姑苏阊门。此时甄士隐正于梦中行至峰前,见石上 “通灵” 二字如星图流转,细辨纹路,竟与家中旧藏残页边缘的火灼痕分毫不差 —— 那残页原是多年前自弘福寺古井捞出,此刻正躺在他书案的青瓷镇纸下,纸角 “高阳” 金印忽明忽暗,恍若隔世回音。
“施主可识得此石?” 梦中僧人道破天机,“它曾在伽蓝殿承过晨钟,在刑场浸过血露,如今带着双生魂的精魄,来赴一场还泪之约。” 话音未落,石身骤亮,“莫失莫忘” 篆文深处,闪过现世辩机抄经时腕间金粉的残光,又化作宝玉落地时口中玉坠的 “仙寿恒昌”,与太宗当年赐予高阳的玉壶 “刹那永恒” 暗合,不过是将 “刹那” 藏进 “恒昌”,把 “永恒” 兑作 “仙寿”,终究是情劫轮转,换了说辞的重逢。
与此同时,扬州巡盐御史林府内,绛珠草的赤影正穿过灵河岸的雾霭,落入临盆的主母梦中。产妇恍惚见草茎缠绕金銮殿的残雪,叶尖露珠里凝着十七岁少女捧骨灰的泪眼 —— 那是高阳在刑场收辩机遗骨时,鬓间金步摇坠地的瞬间,此刻却化作女婴眉间一点朱砂,随第一声啼哭,将 “绛珠” 二字刻入生辰八字。乳母抱婴儿细看,襁褓边缘竟绣着半阙未竟的 “待君来”,正是现世椒房殿玉连环内侧的字迹,被晨露浸得发潮,成了今生 “芳龄永继” 的注脚。
葫芦庙的贾雨村在中秋夜独饮,忽见窗外草木皆垂露,唯一株小草挺然而立,茎上 “绛珠” 二字随月光变幻,竟似高阳断环时飞溅的金粉所化。露珠滚落砚台,墨汁里映出弘福寺古井的水纹,他提笔欲写,却见笔尖悬着两滴混色的泪 —— 赤珠血是辩机圆寂前的执念,灵河露是绛珠转世后的初啼,合在一起,便是红楼开篇那把 “辛酸泪”,早被太虚幻境命册收作卷首诗的墨魂。
神瑛侍者的精魄在荣国府落地时,玉坠裂痕里的光点突然发烫。三岁的宝玉抓周,独独攥住那方通灵玉,指腹抚过 “通灵” 篆文深处的火灼纹,忽觉心口发紧,仿佛有半句未说完的 “我在伽蓝殿等你” 哽在喉间 —— 这是现世残页最后的馈赠,将古井拾页、伽蓝刻环、刑场环碎的记忆,都酿成他日后见黛玉时的那句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不过是情劫轮回里,最浅白却最痛的,认取。
黛玉初进贾府那日,途经沁芳桥,忽见水面漂着半片焦叶,叶脉竟与通灵玉的 “仙寿恒昌” 暗合。她俯身捞起,叶尖露珠跌入掌心,瞬间闪过太虚幻境的虹光:警幻仙子的霓旌指向命册新页,“双生劫” 篇末的批注正在生长 ——“现世刑场的环碎,是宝玉摔玉的先兆;伽蓝殿的合卺金斑,是宝黛共读的花影。情劫从无新旧,不过是换了皮相,在红楼的大观园里,重开一遍伽蓝的月光。”
离恨天的雾霭中,警幻仙子望着红尘中的两个身影,听昙摩仙人的赤纱广袖拂过命册:“看那通灵玉上的光点,是现世残页最后的魂,日后会在黛玉葬花时化作锦囊上的金粉,在宝玉出家时凝成袈娑的星子。情劫如河,辩机高阳的骨灰融在古井,神瑛绛珠的泪灌溉灵河,下一世,或许会是西湖畔的书生与断桥边的白蛇,又或是……”
话音消散时,弘福寺古井突然泛起涟漪,水面同时映出三个场景:现世辩机在伽蓝殿刻环,红楼宝玉在怡红院摔玉,还有某个未知时空的少年在断桥边拾伞 —— 劫数转轮永不停歇,“情” 之一字,永远在旧劫的灰烬里,萌生出新的痴缠。
最终,太虚幻境的命册定格在红楼卷首,诗行墨迹未干处,浮现出极小极小的两行字,是现世残页的转世:
“伽蓝晨钟歇,红楼玉鸣起。
双魂坠处,情根永固 —— 此劫,从无终章。”
当通灵玉的青光与绛珠草的赤影,终于在荣国府的朱门里,在黛玉的泪光中,在宝玉的痴语间,完成了千万次轮回里的又一次重逢,太虚幻境的劫数转轮上,“辩机高阳” 与 “神瑛绛珠” 的名字,正化作光的双螺旋,永远缠绕在 “情劫” 二字的笔画里。而所有的前盟与后事,不过是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时空里,落下的,永不相同却又永不相异的,一滴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