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初秋的风卷着黄浦江的湿气渗进来，将桌上那摞人事档案的边角轻轻掀起。晏清扬伸手按住纸张，指尖触到转业军官履历表上微微凸起的钢印。油墨的味道混着档案柜里樟脑丸的气息，让他想起军校仓库里那些密封的作战地图。
"晏总，这是港口安全部新到岗主管的完整材料。"人力资源部的小赵站在门口，手里捧着标着"机密"二字的牛皮纸袋，"按您上周的要求，补充了他在联勤保障部队的服役记录。"
晏清扬接过文件袋，拆封绳在掌心勒出浅红的痕。第一页右上角的证件照里，男人剃着标准的军人板寸，下颌线条像被军规丈量过般刚硬。他的目光滑到教育经历那栏——
2005-2008 上海市格致中学
钢笔突然在审核表上戳出个深蓝的洞。墨水顺着纤维洇开，像多年前那个雨季，章拂柳的蓝墨水钢笔漏在他化学作业本上的痕迹。
"这位陈主管..."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宋少将亲自推荐的？"
小赵的皮鞋在地毯上蹭了蹭："是，集团不是刚接了那个涉军能源项目嘛，宋少将说需要懂军事保密条例的人..."
窗外的云层压得更低了。晏清扬翻开服役记录附件，某页角落盖着"985医院政治部"的椭圆章。这个编号他太熟悉了，当年在军校发烧隔离时，送药护士的臂章就是这个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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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 格致中学物理考场
吊扇在头顶吱呀转动，将马六甲海峡的试题卷吹起一角。十七岁的晏清扬咬着笔帽，在季风洋流示意图上画了艘歪歪扭扭的军舰。过道对面的章拂柳突然咳嗽三声，他抬头时，一块橡皮擦精准地砸中他画图的右手。
监考老师转身写板书的瞬间，他看见她左手小指轻轻一弹，半张便签纸顺着磨光的课桌滑过来。上面用蓝墨水写着：「选C，白痴，这题考密度流不是让你画航母」
便签背面还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墨水没干透，蹭在他掌心变成模糊的蓝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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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室的门被推开，海务部的老林探头进来："晏总，三点钟的码头安全演练还去吗？台风预警刚升级了。"
晏清扬合上档案："照常进行。"
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页的家属登记表，紧急联系人那栏写着「配偶：李敏，上海第九人民医院护士」。表格右下角有个几乎不可见的铅笔标记——有人在这里写过什么又被擦掉了，纸张纤维还留着"021-625"的字形压痕。
这个区号像根生锈的针，突然挑开记忆的痂。021-6258开头，华山医院总机的号码，他曾经在军用通讯录上反复描摹过七年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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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 某边防哨所
储物箱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新民晚报》，日期显示是平安夜当天。报纸中缝挤着则医疗新闻：「华山医院神经外科获青年医师技能大赛金奖」，配图里章拂柳站在领奖台最边缘，蓝口罩拉到下巴，露出他三年未见的表情。
那天哨所的通电时间只有西小时，他借着柴油发电机的微光，将报纸折成引火的纸捻。火苗窜起来时，通讯员突然在身后喊："晏参谋！您爱人从北京转来的加密文件到了。"
牛皮纸袋里装着宋临安手写的家书，最后一页附着调职令：「着晏清扬少校即日赴叙利亚协调油气管线安保事宜」。便签纸上她难得用红笔补了句：「新年礼物，离你梦中情人又近了300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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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纸机突然发出卡纸的嗡鸣，将晏清扬拉回现实。小赵手忙脚乱地按着反转键，一截纸条吐出来，上面印着陈主管的军官证复印件——照片旁那行"联勤保障部队第985医院"的钢印，在灯光下泛着可疑的反光。
"晏总，这复印机该换了，总把章印得跟假的一样..."
晏清扬用指尖抚过那个编号。985医院，当年章拂柳实习的第一站，也是李文昊担任教学组长的单位。这个巧合像战术沙盘上突然出现的蓝旗，无声地标记着某个被刻意安排的棋路。
他拿起内线电话："安保部的陈主管，让他现在来我办公室。"
玻璃窗映出他整理领带的动作，领带夹是宋临安去年送的，刻着「制怒」两个篆体字。窗外，今年第14号台风正在东海生成，气象云图上那个漩涡的形状，酷似当年章拂柳用听诊器在他胸口画的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