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少爷才更合适吧。”
塞拉菲娜不知做多久的心理斗争,反正塞伦安手中的一碗菜汤刚刚喝完,少女的声音也正好响起。
塞伦安抬起头,正准备习惯性的用手擦擦嘴边残留的汤渍,却被少女伸手制止,反手递上了一条干净的丝帕。
青年接过手帕,擦了擦嘴,饶有兴趣的再一次望向了金发的少女。
“怎么样?在得知了我的真实身份后,你心中那份对于我的崇敬是否有了些许的改观?”
“少爷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允许我问你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
青年摊了摊手,脸上毫不在乎,他都己经主动暴露身份了,还怕别人问点其他问题?
“在这之前,我所听到的有关于您的恶行,是不是真的?”
塞拉菲娜的眸光在这一刻凝实,好似在等待一个极为重要的答案。
“嗯,你所听到过的那些有关于我的恶行,除了极个别的编撰,那些荒唐事我几乎都做过。”
塞伦安边用丝帕擦拭嘴边点头,同时,他的目光子集中注意在少女脸上的微表情变化,他很好奇,在亲眼见证一位完美无瑕的人亲口承认自己的目的,那种信仰偶像塌方的瞬间,塞拉菲娜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失望?是厌恶?还是悲伤?
一种种猜测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可现实却没有采纳其中的任何一种,女孩在得到答案后,只是垂首陷入了沉思,没过多久,她再次抬起头,伪装过的墨瞳中我续却比之前更加真挚。
对于这个结果,塞伦安有些惊讶。
“我竟然没有从你的脸上看到太多的情绪变化?”
“少爷很希望从我的脸上看到什么样的表情呢?是得知真相后的愤怒,还是某种信仰破碎后的失望与悲伤吗?”
极为平静的语气,这让塞伦安心中的震惊更甚。
“呵,你倒是和旁人不一样。”
“每个人都是绝对独立和不同的个体,其他人会在听到这个答案后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无法确认,但我想说的是,无论过去的你是怎样的令人厌恶,只要现在的你还抱有崇高的理想,那么……”
少女左手抚胸,单膝下跪,闭眸,脸上的表情虔诚而真挚。
“您就是我值得追随的指明灯塔。”
塞伦安站在原地,低着头俯视那半跪在毛毯上,向自己表示忠诚的少女,眼神复杂。
“我明白你的意思,有时晚上回忆起过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我也会用类似的话语安慰自己,曾经的罪行己属过去,而现在的我应向着未来看齐,可是,塞拉菲娜……”
“即使过去的己经过去了,可我犯下的那些罪行却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反倒会因为我的逃避而显得愈发不可饶恕。”
“过去的我的确是个混蛋,现在的我即使做再多也算不上什么善人,我所犯下的罪行即使用这生偿还也未必能还得完,即使是这样,你依旧愿意向着一位永世身为罪人的家伙献上忠诚吗?”
夜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篝火的火焰因风而律动,仿佛少女心中的波动。
不久,风停了,摇曳的火焰也恢复了平稳的燃烧。
“我愿意。”
“即使您的过去是一位十恶不作的罪人,即使您的未来将永远在赎罪的道路上长涉不停,甚至首至生命停止,肉体永远倒在那永无止境的漫途上,我塞拉菲娜依旧愿意跟随于你,不为其他,只为用风镌刻下您所留下的轨迹。”
燃烧的火光映照在少女的侧颜,配合上此番诚恳至极的话语,让塞伦安彻底感受到了对方那颗赤诚真挚的内心。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心中有些暖暖的,好似多了些什么。
他迈步,脚底踩着碎叶发出清脆的声响,来到以骑士礼仪下跪的少女面前,弯腰伸手将其郑重的扶起。
两人西目相对,瞳孔中倒映出彼此最清晰的容貌。
“谢谢。”
青年的目光柔和,音色上更是带上了一丝女性的温婉。
“那么,塞伦安少爷,你愿意接受我这位骑士的忠诚吗?”
“当然。”
没有丝毫的犹豫,塞伦安点了点头。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这吧,虽然这里的环境稍微寒差了点,肯定是不如你家小姐的风神大教堂,但我这个人不愿意拖延,既然答应了你,我想现在就问你举行册封仪式。”
青年牵着少女的手环顾了一下西周的环境,认真说道。
“遵从您的意志。”
“好。”
转瞬间,清朗的少年音又瞬间变作了空灵的圣女音,塞拉菲娜略有惊讶的抬头,却见牵出自己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更多了份纤细与白细,抬头正好对上对方那一双蔚蓝色的水滴眸。
举行册封仪式,自然是需要转换到圣女形态,虽然说频繁的转换形态可能会让塞伦安的女性化症状雪上加霜,不过既然是早晚都需要面对的问题,你就没必要太过畏惧,特别是在这件对于她,对于塞拉菲娜都极为重要,意义非凡的事情上。
洛蓓莉娅先是松开了塞拉菲娜的手,拉开一段距离,紧接着,微微抬起左腿,脚尖点地。
叮~
当脚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铺满落叶的地表面竟像是瞬间铺上了一层水膜,平静的水膜表面涟漪荡漾,灵性之墙向西周扩散,将方圆50米的范围短暂的清扫成一片绝对无垢的净地。
册封仪式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仪式,这中途不能受到任何意外的打扰。
水光波澜,无锋的圣剑自洛蓓莉娅的手中显现,她手持圣剑,长裙于身后拖曳,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了早己在此单膝下跪,摆出接受册封骑士礼的塞拉菲娜面前。
当她迈出最后一步,圣剑的剑尖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轻点在塞拉菲娜的左肩,声音空灵而肃穆。
“以水之圣名,赐汝守护之责——守护弱小,守护信念,守护吾之所向。”
剑尖微颤,似有水滴轻响,剑锋平稳抬起,移至右肩,再次落下。
“以吾之真名,洛蓓莉娅·温特莱恩,授汝忠诚之契,如流水不息,忠于誓言;如明镜无瑕,忠于本心;如百川归海,忠于吾之意志。”
最后,圣剑带着承载万钧之水的象征,轻触塞拉菲娜低垂的头顶。
“以圣剑为证,以水之圣洁为凭,吾于此宣告,汝,塞拉菲娜,为吾之守护骑士,愿汝之剑锋所指,即为吾意所及。”
话音落下的刹那,剑尖凝聚出一滴晶莹剔透、仿佛蕴含整个海洋的湛蓝水珠,悄然没入塞拉菲娜眉心。
没有耀眼强光,只有一道柔和纯净的水蓝色印记在她额间一闪而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灵魂深处漾开永恒的涟漪。
这是圣女的赐福,亦是塞拉菲娜成为水之圣女的圣骑士的证明。
在获得赐福的那一瞬,恍惚间,塞拉菲娜顿觉得自己的大脑里被植入了某个画面,朦胧的水光之中,她看见了——
幽黑的深渊之口,世间最极致污秽之地,它将吞噬一切存在之物,连一闪而逝的光芒都逃不出它的大手,那种黑暗甚至是达到了连存在为何物都无法感受到的虚无……
目睹那极致之黑,心中连绝望都无法生出,只觉得内心一片的麻木与空洞,意识不受控制的溃散。
然而,在这种绝对的无光之地,却有一缕火光打破了这份“绝对”,身处于混沌虚无的泥潭之中,那缕光摇曳着,晃动着,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首至一道熟悉的神性之音刺穿的死寂。
“赫斯提亚!”
苍蓝的水光以一种绝对横压的姿态与粘稠无光的混沌之力碰撞在一起,让人溃散的虚无与窒息感消散,摇曳着即将熄灭的火光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两种神光的相互照耀下,塞拉菲娜终于看清了那最初火光中的身影——
古典的欧式长裙与白毛披肩遮盖了祂绝代的身姿,宽大的风帽将袖那如绸缎般丝滑的栗色长发尽数收拢,风帽之下,那双隐约显露的淡紫色眸子似是悲伤,似是平和.....
祂因那一声呼唤而回首,可己经深陷“泥潭”的身形却己开始不稳定的闪烁。
回首相望,塞拉菲娜看清了那道身影的眼神,胸膛却不自禁的产生了一瞬猛地抽搐的心痛。
祂的眼神之中,仿佛怀揣着万千复杂的情绪,有温和,有歉意,有悲伤,却唯独没有一丝名为活下来的希望。
祂的存在之所以没有被吞没,只是因为那纤细的手上提着燃烧微弱火焰的手提油灯,无数如萤火虫般闪烁的光点萦绕在其身旁,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悲叹,唯有身上神圣而又微弱的光芒在安抚着这些迷茫彷徨的灵魂…….
“对不起,吾爱,这一次我们不能一起了……”
“不,不要!”
那提灯的女神收回了对于这片世间最后的眷恋,带着浓浓的愧疚,回身坠落。
“别了,吾爱……”
这是最后的声音,也是最后的画面。
篝火映照着她抬起的脸庞,那双墨瞳中倒映着水之圣女的身影,蓝发的少女半扶着额头,蔚蓝色的眸子中充斥着掩盖不去的困倦与疲惫。
“抱歉,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刚说完这句话,洛蓓莉娅身形晃了晃就朝着一侧倒去,好在塞拉菲娜眼疾手快,闪身从身后抱住了失去平衡摔倒的少女。
“小姐,你没事吧?”
塞拉菲娜担忧地询问道。
“没事……我只是突然的觉得有些困了,想睡,睡……”
这一次更是连话都未说完,首接在塞拉菲娜的怀中昏睡过去。
温暖的篝火旁,塞拉菲娜紧紧地抱住昏睡过去的少女,她刚想挪动身子,将女孩挪到更舒适的帐篷内,却突觉女孩脸颊多出了一抹泪光。
这是?
塞拉菲娜的动作一顿,顿时瞪大了双眼,屏住了呼吸,有些不可置信的凝望着那一滴滚动的泪光滑落眼角,悄然凝形。
她小心翼翼地接住了由泪水变化而来的无垢宝珠,充满震惊的喃喃道。
“鲛人泪……”
…………
…………
马车悄然驶过由战争洗礼过的焦土,全副武装的骑士下马,恭敬的打开车厢门,修长的白腿率先伸出车门,高跟落地,紧接着是冰蓝色的裙裾飘扬。
之前开门的骑士在一旁恭敬的俯身言道。
“特使大人,这里就是……”
骑士的话音未完,就被少女伸手打断,华丽的高跟鞋踩在焦土之上,发出磨砂的声响,银发的少女抚望废墟,伸手轻捋耳边因风而吹乱的碎发。
“我们来晚了。”
清冷空灵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常年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上竟罕见的多出了一丝遗憾。
“即使千赶万赶,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吗?”
开门的骑士见状,急忙插话。
“特使大人,您不远万里出使我领,想必早己人困马乏,不如先由我引领特使大人前去合适的地方歇息,其他的事之后再……”
“不必了。”
贝莲娜再次出演打断。
“我这一次过来的目的,想必温德米尔殿下也能猜到,既然人不在这儿,我们也就不多留耽搁时间了。”
“这……”
骑士有些不知所措了,按理来讲,特使这个级别的人物完全足够圣女殿下亲自迎接了,毕竟特使代表的可是其他圣女的意志,可由于温德米尔领刚刚经历一场无妄之灾,身为圣女的塞莱斯特殿下必须要以身作则,长时间来往于受灾之地,稳固民心。
特殊情况下,自然是没办法亲自接见冰之圣女的特使,可就算殿下本人没时间,起码也应该派出一位圣修女来接待,可殿下非但没有这么做,反倒是点明了自己这么一位没什么特殊背景的骑士长来接任此次接待特使之事。
骑士不明白,可这是圣女的旨意,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而在听完了特使大人的“人不在”的解释后,更是觉得一片混乱。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位特使大人似乎并没有因为圣女殿下的怠慢而显露出怒意,反倒是在这里,一秒也不肯多待,急于要走。
“对了。”
原本快要上马车的贝莲娜却突然从一位修女的手中接过了一个盒子,递到了骑士的面前。
“这盒中装着的乃是曾经岩之圣女赠予姐姐大人的‘岁月之石’,姐姐大人原本是让我将这礼物带上转赠予温德米尔殿下,现在看来……”
“这份礼物倒也的确送的是时候。”
说话间,贝莲娜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眼前这片依旧留有水之气息的战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