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密集的嗒嗒声,监护仪断续的蜂鸣混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进林晚秋鼻腔。
她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喉结动了动:“能恢复吗?”
“不好说。”胡杨额角沁出薄汗,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一瞬,“对方用了高级覆盖软件,把原始数据冲得很彻底。”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继续道,“不过我们技术科有套逆向算法,专门对付这种专业删除——”
“林医生,顾队。”
清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金属质感。
林晚秋转头,见钱秘书抱着一摞文件站在走廊口,米色套裙下摆沾着星点墨迹,像是不经意间蹭上的油墨。
她走近时,发梢扫过锁骨间的珍珠项链,反射出柔和的光,“陈院长让我把这月的财务报表送过来,说可能对调查有帮助。”她笑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顾明渊伸手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页边缘的褶皱——显然被反复翻阅过,纸面还有轻微的折痕,仿佛是从某处匆忙抽出来的。
他余光瞥见钱秘书的目光在胡杨的电脑上多停了半秒,眉峰微不可察地皱起。
“不用麻烦钱秘书。”黄律师突然开口,钢笔在指间转了个圈,“我们需要的是案发前后三小时的护士站动线记录,财务报表暂时用不上。”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不过钱秘书这么积极,倒是让我想起件事——今早谣言传开时,最先在患者群里发截图的,是不是你负责通知的家属群?”
钱秘书的笑容僵了一瞬,耳垂泛起可疑的红。
她低头整理袖口,铂金手链碰出清脆的响,像是某种不安的节拍器,“黄律师真会开玩笑,我只是按陈院长要求转发通知……那我先去给陈院长送茶,有需要再叫我。”
脚步声渐远后,黄律师突然叩了叩桌面:“她刚才摸了三次项链。”
“什么?”林晚秋下意识摸向自己的锁骨。
“说谎时的典型动作。”黄律师翻开笔记本,笔尖在“钱秘书”三个字下画了道粗线,“第一次摸是听到‘家属群’时,第二次是被质疑积极性,第三次是急着退场。更关键的是——”他指了指门口,“她刚才经过胡警官电脑时,鞋跟刻意放轻了,但脚尖朝的是设备区。”
顾明渊的拇指着手机背面的防滑纹,掌心传来粗糙的摩擦感:“你是说,她想偷看恢复进度?”
“可能性很大。”黄律师合上本子,“从造谣到删监控,对方需要医院内部配合。钱秘书作为陈院长身边人,能接触到监控权限,也清楚患者群的传播路径。”他看向林晚秋,“今晚开始,你们最好轮流盯着她。”
林晚秋攥紧白大褂口袋里的消毒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酒精的味道在指缝中弥漫开来。
六年前顾明渊为她挡雨的温度还在记忆里发烫,此刻却有冷意从后颈爬上来——原来最锋利的刀,可能藏在最温顺的笑容里。
“我值大夜班。”她抬头时眼底己淬了冰,“今晚十点到明早六点,我在住院部巡房,正好能留意她的动静。”
“我去调消防局的执法记录仪。”顾明渊掏出手机,快速翻到通讯录,“队里兄弟在医院装的监控有备用接口,或许能导出未被覆盖的片段。”他伸手揉了揉林晚秋发顶,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渗入头皮,“别太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夜幕降临时,医院的灯光像星星般次第亮起,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深蓝色的天幕。
林晚秋换了身便衣蹲在楼梯间,望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21:58,钱秘书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叮——”
微信提示音响起,是顾明渊发来的视频:监控画面里,钱秘书正站在消防通道拐角,手机贴在耳边,肩膀绷得像根弦。
“……再拖两天,他们查不到的。”她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对,那个清洁阿姨嘴严,我己经给过钱了……”
林晚秋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正要回复,楼梯间的声控灯突然亮起——钱秘书抱着个黑色塑料袋走了进来,发梢还沾着雨星,空气中浮现出一股潮湿的气息。
“林医生?”她显然没料到会撞见人,塑料袋在指尖晃了晃,“这么晚还没下班?”
“值夜班。”林晚秋起身,目光扫过她怀里的袋子——边缘露出半截银色电线,像是某种电子设备的残骸。
她靠近一步,隐约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塑料袋散发出的化学气息,“钱秘书这是?”
“帮陈院长扔旧文件。”钱秘书笑得自然,转身往楼下走时,塑料袋擦过楼梯扶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如同某种隐藏的信号。
林晚秋盯着她的背影,首到那抹米色消失在转角,才摸出手机拍了张楼梯扶手的照片——上面沾着一小片黑色胶痕,像是摄像头的固定贴。
凌晨一点,林晚秋的微信弹出顾明渊的消息:“钱秘书的通话记录查到了,最近一周频繁联系138开头的号码,机主信息被注销过。”
她盯着屏幕,突然听见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值班护士小周跑过来:“林医生,钱秘书说她办公室进贼了!门锁被撬,抽屉里的重要文件不见了!”
等林晚秋赶到时,钱秘书正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纸张,眼眶通红。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捡起一张纸时突然顿住,“这是……陈院长的体检报告?怎么会在这儿?”
黄律师蹲下身,捡起一张带logo的便签纸——边缘有整齐的裁剪痕迹,显然是从某本笔记上撕下来的。
他抬头时目光如炬:“钱秘书,你办公室的监控呢?”
“坏了半个月了。”钱秘书吸了吸鼻子,“陈院长说等新设备到了再装……”
林晚秋望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今晚在楼梯间看到的黑色胶痕。
她摸出手机翻到照片,正要说话,口袋里的传呼机突然响起——急诊送来位火灾伤员,需要主刀。
“我先去手术室。”她扯下白大褂搭在椅背上,经过钱秘书身边时,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熟悉的香水味——和今早谣言截图里,那个拍视频的家属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明渊送她到手术室门口,指腹蹭了蹭她冰凉的手背:“我去查楼梯间的监控。”他低头看表,“三点钟,老地方见。”
凌晨三点,医院后巷的自动贩卖机投下昏黄的光。
林晚秋捧着热可可,感受着杯壁传递的温暖,看顾明渊从消防服口袋里掏出个黑色U盘:“楼梯间的监控虽然没开,但我调了对面便利店的摄像头——”他插入手机,画面里钱秘书正踮脚往楼梯扶手贴东西,“她今晚装了微型摄像头,刚才又拆走了。”
“还有这个。”顾明渊点开另一段视频,“我托队里的技术兵恢复了她的通话记录,那个138的号码最后一次通话,是在半小时前,地点在——”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林晚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后巷尽头的阴影里,钱秘书正背对着他们打电话,手里攥着个银色优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明渊。”林晚秋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说黄律师提到的清洁阿姨……”
“我己经联系上了。”顾明渊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条未读消息——“张婶说她今晚在住院部打扫时,看到钱秘书往护士站电脑里插过东西。”他把手机揣回怀里,指尖轻轻叩了叩消防服上的警号,“明天天亮,我们就去见她。”
钱秘书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放心,林晚秋的手术记录我己经改了,等她下了台,就是另一场好戏——”
林晚秋握着热可可的手猛地收紧,杯身发出细碎的裂响,热饮溅在手背上传来一阵灼痛。
后巷的风卷起一片落叶,掠过她脚边,仿佛在替黑暗中的秘密,轻轻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