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前三日，侯府后园的冰鉴池飘着睡莲的清香。苏绾握着银匙搅动冰碗里的碧筒饮时，匙柄与冰鉴铜环相碰，发出异常的钝响——那是金属中空的回音。冰鉴西壁雕着的瓜棱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道棱线都对应着《青蚨鉴》里记载的“冰毒七窍”方位。
“少夫人的冰碗，可是用新制的荷叶盏？”翡翠捧着青瓷碗靠近，碗底冰裂纹与沙蝎帮的细鳞纹分毫不差，“厨下说，这是老太君特意赏的。”
苏绾指尖划过碗沿，釉色下隐隐透出靛蓝色细砂——正是“千日噬”毒粉的特征。她忽然想起昨夜在秘库查到的记载：“冰鉴藏毒，必借瓜棱，七窍对应，火劫同生。”原来沙蝎帮利用冰鉴的几何纹路，将毒粉嵌入瓷器釉料，借冰气挥发毒素。
冰鉴宴设在水榭中央，十二座青铜冰鉴环水而置，每座都堆着时新瓜果：荔枝、葡萄、香瓜，果皮上都雕着精致的瓜棱纹。苏绾注意到吴淑仪的侍女捧着的冰盘里，香瓜截面呈三角状——正是火油桶的封口印记。
“老太君到——”
金丝楠木雕花轮椅推来，老太君腕间赤金镯叮当，镯面刻着的三簇细鳞纹在冰光中若隐若现。苏绾望着她面前的冰鉴，瓜棱纹竟与三年前父亲棺木上的雕花完全一致，心中警铃大作。
“新妇尝尝这冰湃荔枝，”老太君笑着递过玉碟，荔枝壳上的焦斑呈三角状，“是用新得的火蚕冰窖藏的。”
火蚕冰，西域特产，遇热不化，却会加速毒粉挥发。苏绾用银匙轻轻一戳，荔枝肉里渗出极细的金粉——火蚕金的碎屑。她忽然轻笑，取过自己的碧筒饮，荷叶盏边缘的冰裂纹在水面倒影中，竟拼成“七”字，正是冰鉴毒的第七种解法。
“祖母的荔枝，”她故意将银匙浸入冰鉴水，水面立即泛起紫斑，“倒让新妇想起《青蚨鉴》里的‘冰毒七窍’——瓜棱纹对应七处大穴，毒随冰气入体，七日后发作。”
老太君的瞳孔骤缩，轮椅扶手“咔嗒”轻响，露出内侧刻着的细鳞纹。苏绾趁机用银匙在冰鉴边缘划出弧线，匙柄螭纹与冰鉴瓜棱相扣，竟露出暗格——里面藏着半片火劫令，边缘染着与火蚕冰相同的虹光。
“来人！”她突然高喝，“冰鉴里藏毒，速取艾草烟熏！”
艾草烟升起的瞬间，十二座冰鉴表面同时显出血色密语，合起来竟是完整的沙蝎帮火劫阵图。苏绾望着吴淑仪侍女慌乱中打翻的冰盘，香瓜滚落在地，截面的三角纹正好指向水榭中央的汉白玉镇水兽——那里正是侯府秘库的另一处入口。
“少夫人，厨下的冰窖……”翡翠脸色苍白，“守窖的周大叔殁了！”
验尸在冰窖内进行。周大叔俯卧在冰块堆中，右手紧攥着半块火蚕冰，指甲缝里嵌着靛蓝砂。苏绾用骨签刺破冰块，里面竟冻着半片盐引私章，与运河女尸足底的绣纹相同。更关键的是，他衣领内侧绣着的荼蘼花，花心处藏着极小的“闻”字——侯府暗卫的标记。
“冰蚕毒混着火蚕金，”她指着死者耳后红点，“借冰窖低温延缓发作，实则是要等老太君的冰鉴宴开席，让毒随冰气蔓延全府。”
闻阙的身影突然闯入冰窖，手中握着从老太君轮椅暗格取出的密信：“沙蝎帮的‘冰鉴阵’，以十二座冰鉴对应十二时辰，申时正刻便要引爆秘库。”
苏绾望着密信上的瓜棱纹图示，忽然想起《青蚨鉴》里的破阵之法：“冰鉴毒阵，需以火克金，以水融冰——取端午封存的‘五毒酒’，泼向镇水兽！”
更漏声中，申时将至。苏绾带着暗卫闯入水榭，十二座冰鉴己开始渗出金粉，在阳光折射下形成指向镇水兽的光束。她举起酒坛，五毒酒（浸有艾草、菖蒲、雄黄）泼出的瞬间，汉白玉兽口突然张开，露出秘库入口的螭纹图腾。
“闻阙！”她将半片螭纹玉佩抛向对方，“合璧之时，便是破阵之机！”
两半玉佩相扣的刹那，镇水兽眼中爆发出强光，十二道冰鉴光束竟被反射向湖心，在水面拼出“青蚨归巢”的图案——正是父亲《青蚨鉴》的封面图腾。秘库石门应声而开，露出三年前父亲未完成的验毒笔记，页脚画着与冰鉴瓜棱相同的纹路。
“原来冰鉴阵的核心，”闻阙望着笔记上的朱砂批注，“是借双生螭纹的共鸣，引动秘库机关。”
苏绾点头，指尖抚过笔记中父亲的血字：“双生螭纹，一阴一阳，冰鉴为阴，火劫为阳，唯有合璧，方能破阵。”她忽然转身，望着被暗卫控制的老太君，对方耳后红点在艾草烟中格外刺目，“祖母耳后的红点，该是沙蝎帮‘千面煞’的标记吧？”
老太君的冷笑在冰窖中回荡：“你父亲若不追查火油案，侯府何至于此？你若不嫁入侯府，沙蝎帮何需费此周折？”
“所以你用冰鉴阵妄图毁了秘库，”苏绾取出父亲遗留的仵作银针，针身螭纹与老太君轮椅上的图腾完全一致，“却不知双生螭纹早己合璧，而《青蚨鉴》的破阵之法，就藏在你赏我的荷叶盏冰裂纹里。”
更漏声停，申时己过。冰鉴中的毒粉在五毒酒的作用下渐渐凝固，水榭恢复平静。苏绾望着秘库内父亲的仵作箱，箱中验毒银针的排列方式，竟与冰鉴瓜棱纹完全对应——原来父亲早将破阵之法，藏进了日常验毒的工具里。
“少夫人，”翡翠举着从冰鉴暗格取出的玉匣，“里面是二爷当年的胎发，还有……”
玉匣最底层，躺着半片染血的螭纹玉佩，与苏绾簪头的那半恰好吻合。她忽然想起闻阙曾说过的话：“双生螭纹，火劫同生。”原来他们二人，从出生起便被选为沙蝎帮“双生煞”的棋子，却在命运的纠葛中，成了彼此破局的关键。
夜风带来冰鉴池的荷香，吹散了最后一丝毒雾。苏绾望着腕间的长命缕，丝线里的火蚕金碎屑己失去光泽，仿佛在诉说卷一朱门烬的终章。她知道，卷二惊鸿局的序幕即将拉开，而这对双生螭纹的持有者，终将离开侯府深宅，在更大的江湖与朝堂中，继续揭开火油案与沙蝎帮的层层黑幕。
当秘库石门在身后闭合，苏绾与闻阙的倒影映在冰鉴水面，簪头与玉佩的螭纹终于完整。这或许，就是青蚨虫母子相连的宿命——在朱门烬的余温中合璧，在惊鸿局的迷雾中展翅，让所有被宗法制度与阴谋毒计掩埋的真相，都在仵作银针与青蚨鉴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第十一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