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港风,香江边的萨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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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天水围公屋天台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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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老港风,香江边的萨克斯
作者:
剑二十三
本章字数:
6522
更新时间:
2025-04-25

天水围的暮色像一杯渐凉的港式奶茶,棕褐色的云絮沉在公屋楼群的间隙里。颜书鸿走出轻铁站时,站台广播正用带着电流声的粤语播报末班车时间,1992年的夏末燥热黏在他的白衬衫后背上,洇出一片汗渍。

程美琳靠在出闸口的铁栏杆上,鹅黄色连衣裙被穿堂风吹得贴住小腿。她脚上那双米色凉鞋是去年颜书鸿在铜锣湾崇光百货买的,鞋跟己经磨出了斜角。"迟了十二分钟,"她晃了晃腕上的精工表,"轻铁又故障?"

"在兆康站让了趟工程车。"颜书鸿接过她手里的太空馆纸袋,牛皮纸边缘己经起了毛边,露出里面黄铜色的目镜部件。他嗅到一丝薄荷烟的味道,"又去天文台蹭烟了?"

"陈师奶给的万宝路。"程美琳从裙袋掏出盒火柴,磷火在暮色里划出橘色的弧线,"她说我最近脸色差,薄荷烟能提神。"火柴光映亮她眼角的泪痣,像颗将坠未坠的星子。

他们穿过天耀邨的中央广场,几个穿校服的男孩正用粉笔在地上画跳房子格子。便利店门口的收音机放着叶倩文的新歌,副歌部分被收银员换磁带的动作掐断。"我爸那台望远镜太重了,"程美琳按着电梯按钮,指甲油是褪了色的珊瑚红,"搬上来时差点砸到管理员的发财树。"

电梯厢里贴着灭鼠宣传画,铁皮墙壁上刻满歪斜的"某某爱某某"。在十八楼停顿的间隙,颜书鸿从逐渐开启的门缝里看见一户人家供奉的关帝像,香炉里三支线香烧出弯曲的灰柱。

天台铁门挂着"水箱维修"的塑胶牌,程美琳却摸出把黄铜钥匙。"房屋署的老林是我《劲歌金曲》的忠实观众,"钥匙在锁孔里转出润滑不足的声响,"上个月帮他孙子要了刘德华的签名球衣。"

推开门时,六点半的晚风正掀起晾衣绳上的白色床单,像一组悬浮的幽灵。天台西北角支着台东德产的Carl Zeiss Jena望远镜,三脚架用麻绳固定在水箱支架上,镜筒在夕照中泛着机械特有的冷光。旁边摆着个红色保温箱,露出亚洲沙士的玻璃瓶颈。

"1976年慕尼黑光学展的纪念款。"颜书鸿单膝跪地,手指抚过基座上刻着的德文铭牌。这让他突然想起上海咖啡店那台瑞士产的Solis磨豆机,同样的精密齿轮结构。当他抬头时,发现程美琳己经卸下寻星镜,正在用麂皮擦拭物镜上的浮尘。

"港大物理系当年就三台这种规格的望远镜。"她转动赤纬轴,黄铜部件发出老式座钟般的咬合声,"我爸说透过它看土星环,能看清卡西尼缝里的冰晶。"她忽然笑起来,露出右颊的酒窝,"虽然我怀疑是他偷喝实验室的液态氮产生了幻觉。"

颜书鸿凑近目镜,程美琳身上飘来的茉莉花香与公屋特有的石灰味交织在一起。视野里突然跃入一颗蓝白色的星点,锐利得像是能刺穿视网膜。"天狼星?"他下意识后退,手肘撞到身后的保温箱。

"夏季大三角最好认。"程美琳蹲下来调整微调旋钮,发梢扫过他的手腕。她今天没喷惯用的el No.5,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带着药味的古龙水,像是从老式药柜深处翻出来的陈年香气。

就在他们的手指同时触到调焦轮的瞬间,熟悉的萨克斯旋律突然从晾衣架后方响起。颜书鸿猛地首起身——《月亮代表我的心》,但每个音符都裹着水汽,仿佛乐手站在维多利亚港的晨雾里演奏。程美琳却神色如常,正用铅笔在《天文爱好者》杂志上勾画星图。

"楼下张师奶的收音机吧。"她头也不抬地说,"她先生去年过身后,天天听七十年代的老歌。"笔尖在昴星团的示意图上戳出个小洞。

颜书鸿望向声源处。晾衣绳上只有几件儿童校服在晚风中摇晃,旋律却越来越清晰。他忽然记起上个月在上海和平饭店,老年爵士乐队的小号手也有这种带着水汽的音色——当时外滩正飘着梅雨。

"试试M31?"程美琳转动赤经轴,望远镜发出类似老式打字机的声响。目镜里渐渐浮现一团模糊的光斑,像是浸了水的棉花。"仙女座星系,"她的呼吸喷在颜书鸿耳畔,"距离我们254万光年。"

光斑在视野里缓缓旋转,颜书鸿突然看见其中浮现出上海外滩的轮廓。海关大钟的指针倒映在黄浦江面,东方明珠塔的钢筋骨架还在施工,而自己穿着黑色西装站在和平饭店的旋转门前,手里握着...

"你手好冰。"程美琳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幻象碎裂成星尘,颜书鸿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远处大榄涌的渔船亮起灯火,在水箱铁皮上投下摇晃的光纹。

她从保温箱里取出两瓶亚洲沙士,瓶壁上的水珠滴在天台地板上,发出细小的滋滋声。"上周采访天文台的方博士,"程美琳用裙摆擦干瓶口,"他说香港光害太严重,肉眼能看到三等星就算幸运。"汽水的冬青油味道在空气中漫开,"但我爸总说,真正的观星者要用想象力填补望远镜的局限。"

楼下传来电视广告的声音,某个粤语长片的对白混着罐装笑声飘上来:"...天涯何处无芳草..."颜书鸿注意到程美琳的《天文爱好者》杂志里夹着张对折的相片,边缘己经发黄。他轻轻抽出来,是年轻时的程教授站在慕尼黑天文台前,身旁穿旗袍的女士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

"今天是他忌日。"程美琳突然说。她取下腕上的精工表,表壳背面刻着"To my star gazer-1979.3.21"。"实验室的液氮罐爆炸时,他口袋里还装着给我画的星图。"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刮着汽水瓶上的标签,"这台望远镜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产,我妈差点把它卖给当铺。"

颜书鸿想起系统资料里提到,1983年港大物理系的那场事故带走了七个人。他正想开口,却看见程美琳腕表玻璃反射的星光突然扭曲,化作外滩海关大钟的影像。远处工地的打桩声恰在此时响起,幻象应声而碎。

"木星应该升起来了。"程美琳重新戴上手表,金属表链在她纤细的腕上多绕了半圈。当她俯身调整望远镜时,颜书鸿看见她后颈的发际线处有道浅疤,形状像残缺的北斗七星。

目镜里的木星拖着西颗伽利略卫星,如同缀着珍珠的黄铜纽扣。颜书鸿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起来,那些光点在他眼中变成黄浦江上的航标灯,木星本体则幻化成东方明珠塔的球形展厅。某个雨夜的记忆碎片闪过——他站在未完工的塔顶,手里萨克斯吹出的音符化作雨滴坠入江中。

"你嘴唇都白了。"程美琳从保温箱底层取出条法兰绒毯子,边缘绣着褪色的港大校徽。她裹住颜书鸿发抖的肩膀时,他闻到了毯子上残留的樟脑味,混着她腕间飘来的古龙水香气,莫名让人想起老图书馆的珍藏室。

远处新元朗中心的霓虹灯牌亮起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水箱铁皮上。程美琳摸出Walkman,耳机线缠着半包柠檬味的珍宝珠。"要听吗?"她分给颜书鸿一只耳机,"上周在广播道录的地下乐队。"

磁带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老旧的木制纺车。前奏居然是萨克斯独奏,音色与方才幻听中的旋律惊人相似。颜书鸿突然抓住程美琳的手腕:"这曲子..."

"《银河铁道之夜》,"程美琳困惑地眨着眼,"乐队主唱是我中学学妹,她说作曲人是个总穿黑西装的台湾..."她的解释被突然响起的大哥大铃声打断。荧绿色的屏幕上显示着"台长室"三个字。

收拾器材时,颜书鸿发现望远镜三脚架的伸缩处刻着几道细线。程美琳匆匆将目镜装入防尘盒:"我爸给我量身高用的,从1979年刻到1983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最后那道只到我的肩膀。"

电梯下降到十五楼时,进来个抱着金鱼缸的阿婆。红鲤在荧光灯下像流动的火焰,缸底沉着几枚硬币。程美琳的大哥大又响了,她皱眉按掉来电:"新机场填海工程挖出宋代沉船,台里要我做现场连线。"

走出公屋时,夜空突然划过一道亮光。程美琳拽住颜书鸿的袖口:"流星!"她的瞳孔里映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光痕。颜书鸿仰头辨认出是启德机场降落的国泰航班,但当他看见程美琳交握双手许愿的侧脸,终究没有说破。

回程的轻铁上,程美琳靠着车窗睡着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手里还攥着那本《天文爱好者》。颜书鸿轻轻抽出杂志,发现扉页上粘着张便签纸,上面是程教授工整的钢笔字:"星星是黑夜的伤口,而光是愈合的证明。"

车窗外的天水围渐渐远去,新市镇的灯火像一片坠落的星群。颜书鸿分明又听见萨克斯版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从某个角落传来,但车厢里只有疲惫的上班族和打着瞌睡的学生。程美琳在梦中靠上他的肩膀,发间的茉莉花香混着薄荷烟的味道,让他想起上海某个梅雨清晨,咖啡店门廊下那株淋湿的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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