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15日，太行山南麓。
卫国把铁柱的军帽埋进崖畔的酸枣树下，土坷垃里掺着未化的雪粒。远处传来石碾吱呀声，李家沟的妇救会正在碾制火药，硫磺混着硝石的刺鼻味被山风裹挟着灌进鼻腔。
"这是铁柱同志最后的党费。"赵政委将染血的半块银元放在碾盘上，二十几个缝制麻布鞋的妇女突然停下针线。满脸褶子的王婶颤抖着捧起银元，突然扯开大襟棉袄，把银元塞进贴身的暗袋："等打跑小鬼子，俺要把它镶在烈士碑上！"
轰！东南方向腾起三发红色信号弹。正在调试捷克式机枪的李云飞啐了口唾沫："狗日的侦察兵摸到五里坡了！"他踹了脚弹药箱，两颗七九弹滚到卫国脚边——弹壳底火位置残留着太原兵工厂的"卍"字标记。
"团长，让俺带侦察班去摸个舌头？"卫国系近缴获的日军牛皮武装袋，暗格里藏着半块菊花铜牌。三天前在野狼峪缴获的日军文件显示，这个编号"甲-1079"属于关东军特别测绘队。
赵政委突然按住他肩膀："带上春妮，她熟悉五里坡的溶洞。"被唤作春妮的姑娘从碾盘后闪出，粗布裤腿上打着靛蓝补丁，腰间却别着把磨得锃亮的王八盒子。她弯腰系草鞋时，卫国瞥见她后颈有道蜈蚣状的烧伤疤痕。
五里坡的暮色里浮动着焦糊味。春妮像山猫般蹿上青石，忽然按住卫国贴在岩壁上："两点钟方向，三百米。"卫国眯起眼睛——枯黄的灌木丛里，两顶九〇式钢盔正在缓缓移动，钢盔下沿却露出晋绥军的灰布绑腿。
"是阎老西的人！"侦察班长老周牙缝里挤出冷笑，"上个月就是这帮杂碎给鬼子带路......"话音未落，春妮突然甩出石块砸中三十米外的歪脖树。受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伪装的晋绥军哨兵下意识抬头张望。
咻！卫国的三八式步枪吐出火舌。6.5mm子弹穿透哨兵右肩的瞬间，老周己经带人包抄过去。被按住的俘虏突然咬破衣领，卫国箭步上前掐住他下巴，抠出颗蜡封的氰化钾胶囊："是鬼子训练的特务！"
春妮突然扯开俘虏的衣襟，胸口纹着的黑龙刺青还在渗血："是黑龙会的！去年冬天他们带鬼子屠了赵家峪......"姑娘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抄起石块就要砸，被卫国架住胳膊："留活口！他能指认叛徒！"
俘虏喉咙里突然发出咯咯怪笑，卫国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声音他在现代防恐演练中听过！他猛地将春妮扑倒在地。"轰！"俘虏体内安装的微型炸弹爆开，破片将老周的左腿削得血肉模糊。
"他娘的！小鬼子给汉奸装炸弹！"老周咬着刺刀撕开绑腿。卫国盯着嵌进岩石的金属片——那是大阪兵工厂特制的锯齿状破片，上面还刻着"昭和十三年"的字样。春妮突然拽他衣角："卫大哥，沟底有灯光！"
两百米深的沟壑里，二十几个鬼子正在架设无线电天线。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停在溪边，车辙印里泛着诡异的蓝光。卫国掏出缴获的九七式狙击枪，4倍瞄准镜里出现个穿白大褂的日军，正用镊子夹起溪石放进玻璃瓶。
"是地质勘探队！"卫国浑身发冷。现代军事知识告诉他，这些人在探测稀土矿脉——1940年日军正是在这里开采出制造航空铝材的矾土！
春妮突然往东侧山梁指去：五里坡主峰上，两门西一式山炮正在调整射界。卫国瞬间明白这是连环套——勘探队是诱饵，真正的杀招是能把独立团指挥部纳入射程的山炮阵地！
"老周带春妮回去报信！"卫国往步枪里压满五发子弹，"我去把炮队镜干掉。"他在乱石间蛇形跃进，山风卷着碎雪灌进领口。距离主峰八百米时，他忽然趴进冰封的溪流——现代狙击手伪装术让他与卵石融为一体。
炮位上，戴眼镜的日军观测员正在调试炮队镜。卫国屏住呼吸，准星稳稳罩住那人的后颈。突然，观测员转身与副射手交谈，露出胸前挂着的铜制怀表——表链上赫然坠着半块菊花铜牌！
枪声惊飞夜枭。子弹穿透怀表的同时，卫国己经滚进反斜面。炮弹尖啸着砸在他刚才的位置，冲击波震得耳膜出血。他吐掉嘴里的血沫，掏出铁柱留下的边区造手榴弹，用缴获的日军绑腿布捆成集束手雷。
"轰！"第一捆手雷在炮兵阵地侧翼炸开。日军机枪手调转枪口时，卫国己经攀上悬崖。他抽出春妮给的麻绳甩向凸岩，绳结准确套住岩钉——这是他在现代攀岩俱乐部学到的单环结。荡过断崖的瞬间，他看见观测员正在用旗语指挥，残缺的铜牌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第二颗子弹洞穿旗语兵的瞬间，主峰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卫国回头望去，只见李云飞带着突击队杀上东侧山梁，赵政委指挥的敢死队正用辣椒烟雾弹熏得炮兵睁不开眼。
黎明时分，卫国在炸毁的山炮零件堆里翻找。突然，春妮的尖叫刺破晨雾："卫大哥！沟底！"他冲下山坡时，看见溪边横七竖八躺着鬼子尸体，三个穿长衫的技术官太阳穴中弹——是灭口的枪伤！
春妮颤抖着指向卡车残骸。卫国掀开帆布，浑身血液几乎凝固——车厢里堆着三十几个贴着"农用物资"的木箱，撬开的箱体里是崭新的晋造冲锋枪！枪身编号显示这批武器生产于七天前，正是他们在野狼峪遭遇晋绥军袭击那天！
"卫国！过来看这个！"李云飞用刺刀挑开日军文件袋，染血的作战地图上，七个用红圈标注的矿脉位置竟与八路军秘密粮仓完全重叠。赵政委扶了扶碎裂的镜片："这字迹......和布防图上的标注手法一模一样。"
山谷里忽然传来山歌声，李家沟的老乡挑着担子来送饭。王婶揭开盖着棉被的箩筐，二十几个掺着麸皮的黑面馍冒着热气。她突然盯着卫国腰间："后生，你这铜牌......"卫国下意识按住暗袋，老人却抹着泪笑了："俺家二小子也有半块，说是打太原带回来的......"
话音未落，北面天空升起五发绿色信号弹。李云飞一脚踢翻弹药箱："是师部急令！全体急行军！"卫国最后看了眼溪水中漂浮的矿物样本，将沾着脑浆的怀表残片塞进绑腿。春妮默默递来块烤红薯，烫手的温度让他想起现代街边的早点摊。
二十里急行军后，独立团在断龙崖休整。炊事班用缴获的日军饭盒煮着野菜汤，卫国教战士们用子弹壳改制火镰。忽然，崖下传来熟悉的啄木鸟声——那是九二式重机枪的闷响！
"是师部医院方向！"瞭望哨的喊声带着哭腔。三百多名伤员和医护被日军骑兵联队围在晒谷场，带队的鬼子军官手持将官刀，刀柄的菊花纹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准备白刃战！"李云飞咔嗒上了刺刀。卫国却按住他："团长，给我二十个会骑马的！"他扯下绑腿布开始缠刀柄，现代骑兵战术在脑中飞速运转：日军骑兵惯用右劈斩，马刀比三二式马枪短十五公分......
正午的阳光下，卫国率骑兵排冲下山坡。在距离日军三百米处突然分散成雁形阵，这是他在现代历史资料里看过的蒙古骑射战术。日军指挥官高举的军刀突然顿住——这些土八路竟然在马上用缴获的三八式步枪齐射！
第一轮射击撂倒七个骑兵后，卫国己经冲入敌阵。他故意卖个破绽，诱使日军曹长挥刀右劈，突然用缠着绑腿的步枪架住刀锋，左手的边区造手榴弹狠狠砸向对方太阳穴。脑浆迸溅的刹那，他看见医护队里有个白发老者正在给伤员截肢——那手法分明是现代战地急救的止血带用法！
混战中，春妮单骑突入重围。她的王八盒子连续哑火两次后，竟用缴获的日军水壶砸碎了个鬼子的鼻梁。当赵政委带着主力杀到时，卫国正用从现代记忆里学来的巴西柔术锁住个日军大尉，那军官的作战日记从衣袋滑出，泛黄的纸页上记着太原兵工厂的换岗时间......
夕阳染红晒谷场时，卫国在战利品里发现个铁皮盒。春妮用刺刀撬开盒盖，二十几枚泛着蓝光的种子滚落掌心。赵政委捡起日文标签："是东北农事试验场的高粱种......他们想在根据地散播霉病！"
"不能烧！"卫国突然抢过种子，"用石灰水浸泡后可以反制。"他在现代农场参观时见过这种生物防治法。当夜，独立团所有炊事班大锅都煮起石灰水，十天后，这些处理过的种子将成为反攻日军粮仓的"特洛伊木马"。
子夜时分，卫国在给战马包扎时，发现春妮蹲在草料堆旁发呆。姑娘手里攥着枚带血的纽扣，月光照亮扣面上的"晋"字徽记——正是他们在卡车残骸里见过的晋绥军制服纽扣！
"这是从那个灭口的技术官手里抠出来的。"春妮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卫大哥，你说咱们队伍里......"突然，北面山坡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赵政委约定的暗号。卫国把纽扣埋进料草堆，抬头望见北斗七星正指向太原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