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记·第二章第一节 戍边苦旅
驼铃在沙暴中碎成齑粉,大哥攥着半截玉簪的指节骤然发白。晗香子的魂体悬浮在血色残阳下,看着沙漠的蜃景里浮现出沈府昔日的飞檐,却在下一秒被狂沙撕成碎片。那些砂砾钻进他开裂的伤口,在皮肤下蜿蜒成诡异的符咒,与记忆中诏狱里烙铁烫出的印记渐渐重叠。
“快走!”官兵的皮鞭撕开暮色,鞭梢卷起的却不是沙尘,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大哥踉跄着踩进沙坑,靴底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白骨在脚下呻吟,指骨间还套着沈府家丁的银镯。晗香子的魂体被气浪掀飞,看见他后颈渗出的血珠落地即化,在沙地上晕开母亲绣帕上的并蒂莲图案。
夜幕降临时,囚犯们蜷缩的破庙突然响起指甲抓挠梁柱的声响。大哥倚着褪色的壁画,画中菩萨的眼睛不知何时渗出黑血,顺着脸颊滴在他溃烂的伤口上。记忆如潮水涌来:抄家那晚,沈府祠堂的祖宗牌位也是这样淌着血泪,而此刻破庙的地砖正缓缓隆起,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陶罐,罐口封条上的朱砂字“镇”正在剥落。
“水……”邻铺的老兵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晗香子看着那只手的皮肤下,黑色血管如蚯蚓般疯狂蠕动,与大哥中毒时的模样如出一辙。老兵瞳孔涣散的瞬间,七窍突然涌出黑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沈府庭院的模样,每一处回廊都爬满啃食尸体的老鼠。
更鼓声在子夜变成令人牙酸的磨牙声,大哥摸向怀中的玉簪,却触到一片黏腻。他颤抖着抽出手指,只见半截玉簪上爬满血色蜈蚣,每一只都睁着浑浊的眼珠。记忆闪回清云庵,小阿芜递来玉簪时,簪身的东珠也是这样突然裂开,滚出浸泡在血水中的眼球。
沙暴在黎明前再次席卷而来,裹挟着的却不是沙砾,而是无数张惨白的人脸。大哥被风沙掀翻在地,看见那些人脸正是沈府冤死的家仆,他们的嘴巴大张,却只能从喉间溢出黑色黏液。他的枷锁突然发烫,铁链在皮肤上烙出“囚”字,与记忆中父亲被押往刑场时,枷锁刻进肉里的伤痕完全重合。
队伍途经一处枯井时,井底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大哥探头望去,井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里渗出黑血,在月光下勾勒出沈府地窖的轮廓。他想起抄家那日,曾听见地窖里传来幼童的尖叫,而此刻井中伸出的苍白手臂,指甲缝里还沾着沈府花园的泥土。
夜宿的客栈房梁突然发出吱呀声,无数发丝从缝隙中垂下,每一根都滴着腥臭的黏液。大哥的被褥下钻出黑色蜈蚣,在他脚踝咬出细小伤口,伤口里渗出的血却变成墨色,在空中凝结成小阿芜在庵中抄写的血经。晗香子的魂体撞向房梁,却穿过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些都是被官兵凌辱致死的沈府女眷。
当队伍接近边关时,驼队的骆驼突然集体跪地哀鸣。大哥看着骆驼眼中流出的不是泪水,而是暗红的血水,血水在沙地上汇成沈府的平面图,每一处院落都燃起黑色火焰。他的玉簪突然发出蜂鸣,裂痕中涌出的黑雾里,浮现出母亲被剃发时的惨状,剃刀划过之处,皮肉翻卷露出森森白骨。
戍边的第一道关卡前,守城士兵的盔甲缝隙渗出黑色液体,在地面聚成锁链的形状。大哥的镣铐突然自行打开,却又在他手腕烙下新的印记——那是流放途中,他为救人被箭矢射穿手掌时,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晗香子的魂体在狂风中摇晃,看见关卡上方的匾额“镇边”二字,正在血雨中化作“冤魂”。
夜幕再次降临时,大哥躺在军营的草铺上,听见地底传来沉闷的鼓声。他的玉簪突然发烫,在黑暗中映出小阿芜在庵中削发的场景,剃刀落下的瞬间,青丝化作无数毒蛇,缠住她的脖颈。而军营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人脸,每一张都带着沈府众人临死前的惊恐表情。
当晨雾笼罩边关时,晗香子的魂体看着大哥起身,他的影子被朝阳拉得很长,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远处的烽火台突然燃起狼烟,却不是白色,而是诡异的黑色,像是沈府冤魂不散的怨气首冲云霄。而大哥握紧玉簪的手,正在无声地颤抖,仿佛握住的不是信物,而是整个家族沉甸甸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