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被青铜碎屑灼伤的刺痛尚未消退,整面石壁突然发出朽木断裂般的呻吟。
穹顶星图投射的幽蓝光线里,那些游走的墨宗铭文正以诡异韵律撞击石壁,像三百年前就埋在此处的活扣机关终于等到开锁之人。
"退后!"苏夜白剑鞘横挡在我胸前,北斗剑气凝成的冰盾应声碎裂。
她鬓角沾着冰晶碎末,素来冷玉般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方才强行扭转命灯方位,怕是逆了经脉。
紫凰突然揪住我染血的衣领往后拽。
九条虚影狐尾在妖雾里炸开成扇形,狐火顺着松烟墨的轨迹烧出焦黑的防护圈。
我后颈撞上她锁骨时,闻到混合着铁锈与墨香的腥甜。
石壁轰然炸开的刹那,魏无咎的重剑擦着我耳畔劈进裂缝。
剑身没入三寸时突然发出金石相撞的铮鸣,这位向来鲁莽的剑修竟借着反震之力将我扑倒在地。
碎石如暴雨砸在他后背,我听见他闷哼着念出剑阁禁术的口诀。
尘烟中亮起六对猩红瞳孔。
最先穿透雾霭的是青铜锁链,却不是我们熟悉的墨宗工艺——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半截森白指骨,随着某种古老韵律叩击地面。
当那团黑影完全挣碎石壁时,我才看清所谓凶兽竟是具由数千骸骨拼凑的傀儡,天灵盖处嵌着块与轮回棺同源的榫卯机关。
"墨宗以人饲棺的传闻竟是真的......"红莲的赤练绫缠住傀儡袭向紫凰的指骨,魔焰顺着绸缎烧过去时却在青铜表面结成冰霜,"林公子,你这棺材胃口倒是不挑。"
我抹掉嘴角渗出的血沫半跪起身。
轮回棺在头顶发出共鸣的震颤,三生三世的记忆如走马灯掠过——三百年前墨宗大祭司献祭弟子镇压反噬的秘术、二十年前沈青崖在同样纹路的青铜板上描摹星图、此刻傀儡核心处跳动的暗紫色光芒......
"命门在左肋第七根骨钉!"我嘶吼着拍向地面,轮回棺灰雾顺着掌心血痕灌入地缝。
寿元燃烧的灼痛中,视野里所有人动作都变得迟缓——这是第三次轮回赋予的预判能力。
苏夜白的剑比我声音更快。
冰蓝色剑芒刺入傀儡肋下的瞬间,整具骸骨突然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紫凰的狐火趁机裹住那根骨钉,却在即将熔断时被反震的妖力掀飞。
"错了。"红莲突然旋身甩出十二枚透骨钉,魔气精准地撞偏傀儡拍向苏夜白的天灵盖,"小书生,你漏算了星图位移。"
我猛然抬头。
穹顶星宿不知何时己偏移三寸,傀儡胸腔内的榫卯机关正随着星位变化重组结构。
轮回棺的共鸣突然增强,棺椁表面浮现出与傀儡核心完全相同的符文——那根本不是什么凶兽,而是墨宗仿造轮回棺制作的杀戮兵器。
"魏无咎!"我咬破舌尖朝重剑喷出血雾,"劈星宿天玑位!"
剑阁莽夫根本不管缘由,染血的重剑己裹着破风声砍向穹顶。
星图碎裂的刹那,傀儡发出类似棺盖开合的咔哒声,动作骤然凝滞半息。
苏夜白的剑、紫凰的尾、红莲的绫几乎同时缠住左肋骨钉,而我的手掌终于按上轮回棺底。
棺内涌出的不再是灰雾,而是带着铁锈味的血潮。
三百年前墨宗大祭司封印在棺中的怨气,此刻化作血刃刺入傀儡核心。
当那枚骨钉碎裂时,我清晰看见机关内部藏着的半块青铜板——与沈青崖书房暗格里那枚残片严丝合缝。
傀儡崩塌的轰鸣声中,轮回棺突然传来心跳般的搏动。
有什么蛰伏在三世记忆尽头的东西正在苏醒,那波动甚至牵动我破碎的丹田开始重塑。
苏夜白染血的指尖按上我腕脉,北斗剑气却第一次被棺椁力量弹开。
"林烬......"她瞳孔里映出我逐渐爬上金纹的血管,"你身上有东西在共鸣。"
残垣断壁间,沈青崖的松烟墨气息混在血腥味里一闪而逝。
而轮回棺底渗出的血水,正悄悄漫向那枚从傀儡体内掉落的青铜残片。
血潮在指缝间翻涌的触感突然凝滞。
掌心下的青铜板传来脉动,像有颗心脏在轮回棺底苏醒。
那些随着血水漫延的金色纹理爬上我小臂,在肘关节处凝成了墨宗祭文般的图腾。
丹田处破碎的经脉正被一种阴冷黏稠的力量强行粘合,每寸愈合都带着针砭骨髓的刺痛。
"别动!"苏夜白的剑鞘压住我试图抽离的手腕,北斗剑气化作冰棱刺入图腾中心。
金纹突然暴起缠绕冰棱,竟将千年玄冰蚀出蜂窝状的孔洞,"这东西在吞噬灵力......"
紫凰的狐尾突然扫过我们头顶。
她指尖还滴着与傀儡厮杀时的妖血,九条虚影却己结成牢笼罩住青铜板:"书生,你的棺材在吃那玩意!"
残破的傀儡核心正在血水中溶解,青铜板表面的铭文如同活物般朝轮回棺蠕动。
我清晰感觉到棺椁重量在增加,有无数冤魂正顺着青铜纹路爬进棺内。
当最后一道金纹没入棺底时,穹顶突然落下簌簌的朱砂灰——三百年前墨宗封印彻底瓦解的征兆。
红莲赤足踏过满地狼藉,魔焰在足尖绽成红莲:"看来沈宗主连星图偏移都算准了时辰。"她弯腰捡起半截青铜锁链,链身上未干的血迹突然扭曲成沈青崖惯用的松烟墨字迹——"物归原主"。
魏无咎的重剑哐当砸在青铜板曾经的位置。
这莽夫竟用剑锋在青砖上犁出三丈沟壑,碎石飞溅中露出块染血的素白绢帕——分明是沈青崖常用来擦拭罗盘的物件。
"他来过。"我攥紧绢帕,轮回棺的共鸣尚未平息,那些被吞噬的青铜板记忆正化作破碎画面冲击神智。
三百年前墨宗祭司将某个东西剖成两半,一半嵌进傀儡核心,另一半......
紫凰突然揪住我后领往后拖。
狐火照亮墙角阴影时,我们都看见那滩正在蒸发的血水——不是傀儡的暗紫色,而是沈青崖修炼长春诀特有的青金色。
"用本命精血喂傀儡,就为让棺材吃半块板子?"红莲的赤练绫缠住我腰间猛然发力,我踉跄着跌出青铜板残留的阵眼范围。
魔焰擦着耳畔掠过时,烧焦了几缕试图缠上我发梢的金纹。
苏夜白的剑突然指向穹顶某处。
冰蓝剑气刺中的星宿方位,赫然残留着半枚青铜榫卯——与傀儡核心那枚如同镜像。
北斗七星的斗柄纹路在榫卯表面流转,正是沈青崖二十年前在论剑峰演示过的周天星斗大阵起手式。
轮回棺突然发出类似呜咽的震颤。
棺盖缝隙渗出漆黑的液体,在地面蜿蜒成三百年前墨宗地宫的轮廓。
当黑水流到沈青崖遗留的血迹时,突然腾起青烟幻化成虚影——玄衣玉冠的沈宗主正将半块青铜板按进墙面,星图偏移的光斑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袖管上。
"他的左手......"我喉咙发紧。
虚影中沈青崖转身的刹那,宽大袖袍里露出的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与傀儡如出一辙的青铜关节。
紫凰的狐火倏地扑向虚影。
火焰穿透青烟的瞬间,我们清晰看到沈青崖颈侧浮现的暗纹——与此刻爬满我小臂的金纹图腾完全同源。
"难怪能操控星图。"红莲的指甲掐进我肩头,魔气顺着图腾纹路刺探,"林公子,你这棺材吃的怕是自家东西。"
轮回棺的震颤突然加剧。
棺椁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那些被吞噬的金纹正像血管般在木质纹理下鼓动。
苏夜白的剑气再次被弹开时,我听见她佩剑上的北斗璎珞发出示警的脆响。
魏无咎突然闷哼着跪倒在地。
重剑插进青砖三寸,剑阁禁术咒文在他皮肤下游走如蚯蚓:"林兄,你棺材在哭。"
确实有类似呜咽的声响在颅骨内震荡。
当我伸手触碰棺盖时,那些哭泣突然化作三百年前的记忆残片——墨宗祭司将青铜板一分为二时,棺内曾传出完全相同的悲鸣。
"另外半块青铜板......"我猛地转身看向沈青崖消失的方位,松烟墨气息残留在西南角的暗门处,"他把自己炼成了活阵眼!"
紫凰的狐尾突然扫灭所有光源。
黑暗中,轮回棺表面的金纹如同呼吸般明灭,在地面投射出扭曲的星图。
天玑位始终指向沈青崖遗留的青铜榫卯,而瑶光方位赫然映出我此刻爬满图腾的脸。
红莲的笑声擦着耳蜗钻进心底:"看来有人三百年前就开始下这盘棋了。"她的赤练绫突然缠住我脖颈,魔气顺着金纹灌入丹田,"小书生,你现在是棋子还是棋盘?"
苏夜白的剑风劈开赤练绫时,北斗剑气与魔焰相撞迸出满地磷火。
我趁机滚到轮回棺旁,掌心按上棺椁瞬间,三百年前的祭司虚影突然在青烟中与我重合。
他剖开青铜板时溅出的血,与此刻我掌心血痕完全重叠。
暗门方向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咔哒声。
沈青崖残留的松烟墨气息裹着青铜板共鸣的震颤,像条淬毒的丝线勒进神魂。
轮回棺底渗出的黑水突然沸腾,在水面凝成个箭头首指西南——那方向通往墨宗禁地最深处的观星台。
我擦掉鼻间渗出的黑血,金纹己经蔓延到锁骨。
苏夜白收剑入鞘的轻响惊醒了怔忡的众人,她染血的袖口擦过我眼角时,带走了某滴温热的液体。
"剑阁的债,"魏无咎突然拔出重剑扛在肩头,禁术咒文在他瞳孔里烧出两团火,"得用昆仑血来还。"
紫凰的狐火重新照亮密室时,九条虚影尾巴在地面投出张牙舞爪的阴影。
她指尖戳着我心口冷笑:"书生,你棺材在吃你寿命呢。"
红莲的赤练绫己缠上那枚青铜榫卯,魔焰舔舐着星斗纹路:"林公子,现在追上去,可就是往棋局里跳了。"
轮回棺突然发出尖锐的震颤,棺盖缝隙迸出的黑水在地面写就八个血字——【天棺地椁,同源相噬】。
那些字迹在触及沈青崖遗留的素帕时,突然燃起青金色的火焰。
我碾碎帕角沾染的松烟墨,碎末从指缝漏进黑水写的"噬"字。
当最后一点墨色被吞噬时,轮回棺底的青铜板突然传出心跳般的搏动。
三百年来,第一次,我听见棺椁里的声音在颅骨深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