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不记其日。这日终于到了神京,薛家闻听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京查边。薛蟠固然是心中暗喜,薛姨妈和薛宝钗也松了一口气。
她母女二人知道薛蟠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因此还瞒着他。薛姨妈捻着帕子不住合十道:“天可怜见,你舅舅不在京中,我们就可以借故不去拜访了,不然进了家门,只怕就好进不好出了。”
宝钗点头道:“总算有个好消息了。妈妈,咱们既然不去舅舅家,便去姨爹家吗?”
“咱们先去你姨爹家拜会,你姨母与我离别了多年,肯定会留我们住下,到时我们就顺势留下来住上一段时日。”
薛姨妈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等你待选成功,入了皇宫,你舅舅就会顾忌三分,那时我和你哥哥再搬出来住。”
宝钗轻轻点头,脸上看不出喜色,只轻轻说道:“那等会到了姨爹家,真的不要我去拜见吗?会不会太过失礼了?”
薛姨妈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傻孩子,自然是要见的,但不是现在。”
她感慨一声,接着道:“你现在闺中待选,不能见外人,不然传出了风声,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薛家没规矩?等你待选成功,再风风光光地拜见不迟。”
宝钗会意,便不再多问,只怀着忐忑的心情随母亲进了京。
到了荣国府的角门,宝钗看着母亲下了车,便在车内安静地等着。
只听到马车外面一阵喧哗,一个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哎哟,我的好姑妈!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荣国府里能叫薛姨妈为姑妈的就只有王熙凤了。薛姨妈笑着上前,亲切地握住凤姐的手笑道:“凤丫头,多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凤姐眼波流转,也亲热地挽住薛姨妈的手臂:“姑妈这些年越发年轻了,瞧瞧这气色,比我们府里那些年轻媳妇儿还精神呢!定是弟弟妹妹孝顺,让姑妈省心不少。”
薛姨妈被夸得眉开眼笑:“凤丫头这张嘴啊,真真是会哄人开心。”
凤姐也陪着薛姨妈欢笑,然后看了一眼薛姨妈身边站着的薛蟠,说道:“这便是蟠兄弟了吧?倒是一表人才的。”说着,她目光扫过众人,“怎么不见宝钗妹妹了?”
薛姨妈赶紧说道:“唉,你妹妹舟车劳顿一路颠簸的,身子有些不爽利,正在车里养着呢。”
“许是水土不服,待进了府让太医瞧瞧就好了。”
凤姐说着,请薛姨妈进了府,“太太知道姑妈今日到了,不知有多欢喜呢。”
进了府中,王夫人早己携着李纨并三春姐妹在大厅外等着了。见薛姨妈一行人进来,王夫人连忙迎上前,未语先红了眼眶:“妹妹可算到了!”
薛姨妈也忍不住落泪,姊妹二人执手相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纨见状,温婉地带着妹妹们上前行礼,薛姨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擦泪笑道:“好孩子,快别多礼。”
姊妹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哭哭笑笑的说了好一阵子。
后来又引见了贾母,送上人情土物各种献酬,叙了一番情意,贾母吩咐厨房摆设酒席为薛姨妈接风。
此内宅妇人之处,薛蟠未获允许自然不得进入,早由贾政身边的一个小厮引入正堂相见,一时又由贾琏引着拜过了贾赦,东府拜见了贾珍等人。
海棠苑虽然僻静,却也能听到院墙外面人声喧哗,车鸣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周璋本在院内休憩,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嚷声不由得皱眉:“国基,外面是怎么回事?”
赵国基躬身回道:“回二爷,是金陵薛家一家子进了京,正在拜会老爷和太太呢。”
“哦?竟是薛家进京了?”
周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王子腾早己离京赴任,算起来薛家进京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对于薛家母子三人,周璋倒还是知道几分的,当然了,这些消息多是毁大于誉。
周璋想起薛姨妈母女二人住进贾府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由得眉头微蹙。
便在此时,他瞥见贾琏笑着进来,“璋兄弟在呢,府里今日来了亲客,是金陵薛家的薛蟠兄弟。老爷高兴的很,正摆宴呢,特意让我来请你过去。”
周璋伸了一个懒腰,从躺椅上起身:“琏二哥客气了,既是老爷发话,小弟这就前去见客。”
随贾琏进了厅堂,便见到了薛蟠这个“薛大傻子”正拉着贾蓉吹嘘自己在金陵的“威风事迹”,唾沫星子飞溅。
见周璋进来,薛蟠停下了话语,心神一时有些恍惚。
薛蟠一向是个荤素不忌的人,见了周璋的英姿神采,竟难得地收敛了几分。他讪讪地拱了拱手:“琏二哥,不知这位兄弟是...”
贾琏笑着引见:“这是今科武举状元,京营参将周璋兄弟,也是咱们家亲戚,住在府上东跨院的海棠苑。”
说着向周璋介绍:“这是金陵薛家的表弟薛蟠。”
待两人见了礼,贾政笑着招呼众人入座:“都坐,都坐,不必拘谨。你们年岁相仿,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众人俱都应下。酒过三巡,薛蟠渐渐放开了胆子,借着酒劲凑到周璋身边:
“璋二哥年纪轻轻就做了参将,真是不同凡响啊!不知二哥平日喜欢什么消遣?改日兄弟做东,请二哥和琏二哥、蓉哥儿去潇洒潇洒...”
说着,薛蟠挑眉弄眼的,一张白净的面皮因酒意泛起潮红,右手不自觉地着腰间玉佩,左手却往周璋的肩膀上搭了过来。
麻了个...
不给你一个教训,这口气怎么能消!
周璋不动声色地侧身,借着斟酒的动作避开了薛蟠的手:“薛兄弟客气了。周某身为武官,军务繁忙,怕是辜负了这番美意。”
“哎——”薛蟠拉长了声调,身子歪歪斜斜地又要靠过来,“二哥这就是见外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何必...”
话未说完,薛蟠脚下一个不稳,好像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
周璋眼疾脚快,轻轻一勾,圆凳不知不觉间向前一滑,就好像是薛蟠自己没站稳,把凳子带出去一样。
“咚...”
随着一声巨响,薛蟠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圆凳的边缘上,立时就起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包。
薛蟠疼得龇牙咧嘴,酒也醒了大半,捂着额头首抽冷气:“这...这凳子怎的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