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璋陪着贾琏、贾蓉好生饮了几壶酒,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午时,贾琏己经有了醉意,周璋就识趣地告退,让宁国府的小厮们扶着贾蓉一起回去了。
玉钏跟着周璋一起回到了宁国府的抱厦内,韩进己经吃了饭,在院中打熬力气。
见周璋回来,韩进扔掉了手中的石锁,上前说道:“二弟回来了。”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周璋身后的玉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周璋微微颔首,对韩进道:“这是玉钏姑娘,西府太太派来伺候的。往后我的起居就由她打理,你们认识一下。”
彼此问候了一下,玉钏自去房间内准备洗漱水,和里面的小丫鬟打了声招呼,开始忙碌了起来。
等玉钏走后,韩进神神秘秘地靠近周璋,低声说道:
“二弟,我跟你说件事。上午你不是去了西府嘛,我在府里闲着无事,就去了你说的那个会芳园里瞧瞧。你猜猜我瞧见了什么?”
“瞧见了什么?”周璋来了兴趣。
韩进西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后,才说道:“我瞧见贾珍那家伙鬼鬼祟祟地去了一个二层小楼里。我想着这是他的家,这样藏头藏尾的准没好事,就偷偷地跟了上去。”
“谁知刚走到楼底下,就听到里面传来了贾珍的呵斥声,还有几声女子的惊呼声,什么‘老爷’、‘放了我’之类的,只是离得远,听得不太清楚。”
周璋神色一凛,心知这定是贾珍要对秦可卿行不轨之事了,看样子他还没有得手。
但是贾珍既然趁着贾蓉跟他一起去西府的空档,做出这等不伦之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秦可卿。
事关秦可卿的清白,周璋连忙问道:“那后来呢?你有没有进去?”
韩进摇了摇头,一副“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
“这是人家府里的事情,咱们刚来一天,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能贸然进去?我见情形不对,就悄悄退出来了。不过......”
说到这里,韩进露出狡黠的笑容,
“不过那女子的声音听着实在可怜,我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从假山堆里拿了一个石头砸了过去,嘿嘿......你猜怎么着,那贾珍立马就落荒而逃了。”
周璋心中松了一口气,给韩进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知道他这是路见不平的性子又犯了,不过这个性子犯的实在是太好了。
也就是韩进,若是换成一个生性谨慎亦或者胆小的人,只怕会选择袖手旁观,如此一来,秦可卿这个可怜人儿怕是又要重蹈覆辙了。
周璋拍了拍韩进的肩膀,也小声说道:“大哥此举仗义,救得了一个女子的性命,那贾珍离开时有没有看见你?”
韩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放心吧,我藏在了假山后面,贾珍连人影都不会瞧见的。你是没看见,那老色鬼提着裤子跑得那叫一个狼狈!”
“那老色鬼走了之后,楼里面出来一个女子,长得是真好看啊,比画里的还要好看,两个丫鬟也是漂亮的很,怪不得这老色鬼起了心思。”
秦可卿可是金陵十二钗之一,是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子的妹妹,长得能不美吗?
不过韩进虽救得了秦可卿一时,却救不了她一世。
周璋心知贾珍经此一遭,肯定会暗自疑心,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再要像上午那样凑巧救了秦可卿,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不过周璋也不是全无办法,他此行来到神京,就是奔着武状元来的,那可是堂堂的三品参将,己经可以位列朝堂,到时候自然就有了插手此事的底气。
玉钏备好了水,端到了庭院中,请周璋洗漱了一番,又递上了一条崭新的毛巾。
等周璋洗漱完毕,玉钏端着洗脸盆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几次想要张口却又重新低下了头。
这些欲言又止的动作太过明显,就连韩进都晓得了玉钏这是有事,更何况机敏的周璋呢。
“玉钏,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不必拘束。”
玉钏看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咬了咬唇才轻声道:“回二爷的话,奴婢...奴婢的衣裳鞋袜还在太太院里的下房,想告假去取来。”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要不要我陪你去?”
玉钏受宠若惊,心里那种突然被指派给外人的失落感淡了几分,她摇头道:“不用劳烦二爷了,奴婢的行李不多,距离也不远,奴婢一会儿就回来了。”
得到了许可,玉钏向周璋行了一礼,放回了水盆,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原先住的房中。
推开熟悉的房门,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玉钏一时愣在了原地,这个住了多年的房屋陡然间变得陌生了起来。
彩云彩霞也在屋里,这会儿正是午饭后的消磨时间,王夫人在正室里小憩,金钏跟着服侍,她二人得了空闲,回到了下房中休息了片刻。
先前向贾母进饭时,彩云彩霞也跟着去了,当场就知道玉钏被指派给了周璋,此刻见玉钏神情落寞的回来收拾衣物,一起围上来关心玉钏。
“好姐姐,那位璋二爷看着是个和善人,方才在老太太屋里,还特意为你向太太道谢呢。”
“姐姐不要难过,这位璋二爷是来考武进士的,若是中了,说不定能留在京城呢。”
玉钏摇摇头,一滴泪落在手中的藕荷色裙子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即便留在京城,终究是外头的人了。我们这样的,跟了出去就再难回府里当差了......”
屋内一时静默,只听得见玉钏压抑的抽泣声。彩云原本还想说几句关心的话,见这情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周璋是个外男,玉钏到了他身边服侍,即便只有十来天,可是有了这段经历,王夫人是断然不会再把玉钏叫回来服侍自己的。
等周璋走后,玉钏要么自己跟着去了,要么就打发出府,等到了年纪,就配给府里还未婚配的小厮们。
彩霞叹了口气,取出自己的帕子给玉钏拭泪:
“快别哭了,仔细让人听见。横竖太太既派了你过去,必是看重你能干。那璋二爷既然是武举解元,一定是个有本事的,你去了后,说不定比在府里更有前程呢。”
玉钏勉强止住泪,将最后一件衣裳塞进包袱。这小小包袱,竟装了她这些年在贾府的全部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