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本是得了贾珍的吩咐,才来略作关心,但是见到周璋是个勤奋的人,心里就升起了几分好感。
她示意银蝶将锦盒打开,语气轻柔地说道:“璋兄弟这般勤勉,想必金榜题名指日可待。这是府里给你准备的湖笔、徽墨,还有这方端砚,最是发墨不伤毫。”
周璋连忙拱手:“嫂子如此厚待,小弟实在受之有愧。”
两人叙了叔嫂的礼数,那玉钏离别了西府,抱着一个行囊进来,见到尤氏在场,慌忙福身行礼。
尤氏目光在玉钏身上停留片刻,十分惊疑,问道:“这不是太太屋里的玉钏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周璋解释道:“适才小弟去西府拜会,承蒙老太太和太太厚爱,将玉钏姑娘派来照料起居。”
尤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们东府怠慢了,只拨了个粗使丫头过去。”
她转过头吩咐银蝶再调拨过来一个丫鬟,周璋立马就明白尤氏这是误会了,连忙劝阻了她的行为。
“嫂子太客气了,若不是长辈厚爱,我也不敢收下玉钏姑娘。如今再添人手,反倒让我心中不安了。”
“我在家里时,向来都是自己铺床叠被,从不叫人服侍的,院里也只有一个老婆婆做些清扫洒水的轻省活计。如今我身边有两个人服侍,己经让我不自在了,嫂子若是再添人,我不如出去的好。”
尤氏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勉强,颔首道:“既然璋兄弟习惯清净,那便依你。”
临走之时,尤氏又交代了玉钏一句:“好生伺候着,可别辜负了太太的信任。”
玉钏低眉顺目地应下:“奴婢记下了。”
待尤氏一行人离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周璋见玉钏仍拘谨地站着,便和声和气的说道:“你不必如此拘礼。我虽借住在此,但并非真正的富贵公子,咱们自在相处便好。”
韩进等尤氏走了,也进来了屋里,在一旁插话道:“就是!我们二弟最是随和,在老家时跟年迈的封婆婆都能相处甚欢,常跟她一起聊天呢。”
玉钏忍不住掩嘴轻笑,紧绷的神情也放松了些。她轻声道:“二爷既这么说,奴婢就斗胆了。只是该有的规矩不能废,免得让人说闲话。”
看着玉钏去外间的小床上整理被褥,周璋示意表兄跟着自己去书房密谈。
两人进了书房,周璋轻手轻脚地关上书房门,确认西下无人后——这抱夏内也没什么人了,除了玉钏和那个小丫鬟,就只有两个粗使婆子做些浆洗、清扫的活计。
在来京城的路上,韩进曾问了几次会试的题目,周璋怕他路上走漏了风声,答应他到了京城的时候,就会揭晓。
如今己经到了京城,距离会试的日期也不远了,周璋就不再故弄玄虚,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
他知道景隆帝虽然是天下之主,但仍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上面还有一个太上皇死死地压着。
内阁所呈请的奏折,各地重要官员的任免,凡是涉及到军政大权的,景隆帝在批复后都要请示太上皇,经过允许了才能颁布。
景隆帝在位己经六年有余,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做的差了,惹怒了太上皇,落得个废黜的下场。
本来这等宫闱隐蔽之事不为人所知,周璋之所以这么清楚,还是得益于乾隆和嘉庆这对父子皇帝的典故。他深知景隆帝处境与嘉庆帝何其相似——都是活在强势太上皇阴影下的傀儡天子。
韩进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表弟的意思是......要帮皇上对付太上皇?这......这可是掉脑袋的勾当啊!”
“正因如此,才是我们的机会。皇上如今求贤若渴,只要我们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一个在京营中掌管一营人马的参将,对皇上来讲正是雪中送炭。”
韩进额上渗出细汗,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咱们又见不到皇上,该怎么让他知道咱们啊?你不会是想通过贾家来投靠皇上吧?怪不得你非要住进宁国府里。”
周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我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另有目的,这个且先不说。贾家是太上皇还在潜邸时就拥立的旧臣,与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咱们的目标。”
“我己经了解到,景隆帝身边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是皇上的绝对心腹,他在皇城北长街那里有一处私宅,每月不定时地回来休假暂住。这是咱们唯一能接触到皇权的机会。”
韩进一脸凝重地点点头,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表弟,那咱们该如何与夏公公搭上线?总不能首接闯上门去吧?”
“咱们做两手打算。你先去北长街那里盯着,如果人回来了,就立刻通知我。我去内务府那里打探一下消息,夏守忠是六宫都太监,负责宫里嫔妃的用度,每月都要和内务府打交道。”
韩进晓得轻重,拍着胸脯表示道:“行,就这么办!我这就去盯着。”
说罢,便匆匆出了书房。周璋也不敢耽搁,换了身便服,往内务府走去。
内务府,掌管着宫廷事务,诸如皇家日膳、服饰、库贮、礼仪、工程、农庄、畜牧、警卫扈从、山泽采捕等,还把持盐政、分收榷关、收受贡品,由忠顺老王爷担任总管。
进出内务府的都是承办皇差的皇商、各地进贡的官员,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
周璋躲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一家负责采买胭脂水粉的皇商,装作想要合作的商人迎了上去:
“这位都管请了!在下开了一间胭脂铺子,想要与贵号谈笔买卖,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都管眼睛一亮,既然这人有心想要合作,当然要少不了给他些好处。
“这位公子好眼光!咱们范家商号专供内廷的胭脂水粉,品质最是上乘。不知公子贵姓?在哪条街上开的铺子?”
周璋见对方上钩,故作谦逊地拱手道:“在下姓齐,铺子刚开张不久,就在鼓楼西大街。在下久闻范家商号的大名,特意在惠丰楼备了席面,还请都管不吝赏光。”
“请!”
周璋抬手请老都管先行,自己落后半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