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在暴雨中嘶吼,车轮疯狂地碾压着积水,溅起浑浊的水墙。小赵将车开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舟,每一次急转弯都让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后座上,苏瑾紧紧抱着依旧在间歇性抽搐、意识模糊的陈薇,不断地用便携监测仪观察着她的生命体征和脑波活动。γ波的峰值虽然比在废墟时降低了不少,但波形依旧杂乱,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暗流汹涌。
林默坐在副驾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摊开手掌,那枚从黑衣人尸体左耳后取出的、沾满血污的微型芯片,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芯片上,冲淡了一些血迹,却洗不去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左耳后植入…定向接收和操控?”苏瑾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凝重,目光从陈薇身上移到林默掌心的芯片,“和我们在之前袭击者身上发现的植入位置一致。看来这是‘回声计划’控制执行者的标准配置。刚才在诊所,那恐怖的次声波冲击和硬盘自毁,很可能就是通过这种芯片远程激活的。”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用匕首的刀尖,极其小心地刮掉芯片表面凝结的血块。动作专注而谨慎,仿佛在拆解一枚微型炸弹。血污褪去,芯片光滑的表面下,极其细微的电路纹路更加清晰。在芯片边缘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处,似乎沾着一点不同于血液的、粘稠的幽蓝色油渍。
深蓝生物特有的机油!与之前收到的匿名警告信上沾染的油渍如出一辙!
“不止是控制,”林默的声音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它可能还是个信标。甚至…是个存储器。”他想起了硬盘自毁前播放的“载体清洗程序”。这些芯片,是否也存储着“清道夫”们的任务指令?或者…更重要的东西?
“试试看能不能读取!”苏瑾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迫切的光芒。她迅速从轮椅旁的设备包里取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投影仪,自带简单的信号接口。这是警用便携设备,常用于现场物证快速展示。
林默小心翼翼地将芯片上那点幽蓝油渍在衣角蹭掉,然后将芯片的金属触点对准投影仪的接口,轻轻按压上去。
嗡——
微型投影仪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顶部的信号灯由红转绿,开始快速闪烁。一束光线投射在车顶内衬上,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光斑剧烈地抖动、扭曲,仿佛信号极其不稳定,充满了干扰。细密的雪花点在光幕上跳跃。几秒钟后,雪花点开始汇聚、重组,艰难地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断壁残垣,锈迹斑斑的铁门,空荡荡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是那家废弃的向日葵福利院的远景!
画面依旧不稳定,不断扭曲变形。但在福利院远景的中心位置,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正在疯狂地闪烁、跳动!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脏!红点下方,一组模糊的经纬度坐标数字时隐时现:
北纬32°07′,东经118°78′
正是慈山孤儿院遗址的具体坐标!与李国栋怀表最终指引的地点完全吻合!
“慈山…果然是那里!”苏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沉重。所有的线索,陈薇的预知画、李国栋的怀表、硬盘的数据、还有这具尸体上的芯片,最终都指向了这个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罪恶之地。
就在两人全神贯注盯着车顶投影时,后座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呕…咳咳…呕…”
是陈薇!她不知何时从那种半昏迷的抽搐中挣扎着清醒了一些,但意识显然还未完全恢复。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趴在苏瑾腿上,剧烈地呕吐着。然而,除了少量酸水和胃液,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痛苦地痉挛着。
“薇,忍一忍,快到医院了!”苏瑾心疼地拍着她的背,试图安抚。
突然,陈薇的呕吐动作猛地一滞!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再次因窒息而凸起,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呃…呃…”她喉咙里发出可怕的、被扼住般的咯咯声。
“陈薇!你怎么了?”苏瑾大惊失色。
下一秒!
“哇——!”
陈薇猛地弓起身,一大口秽物终于喷了出来!粘稠、浑浊,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但这并非普通的呕吐物。在那摊污秽之中,几粒闪烁着幽蓝色冷光的、米粒大小的、结构极其精密的齿轮状结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们像是最顶级的蓝宝石被最精密的机床切割而成,每一个齿尖都清晰锐利,在车顶投影仪晃动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芒。结晶表面似乎还萦绕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光晕。
“这是…?!”苏瑾倒吸一口冷气,立刻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粒结晶。入手冰凉坚硬,绝非生物组织。
林默的目光也被这诡异的结晶牢牢吸住。他想起了苏瑾在实验室的发现——富豪陈启明脑脊液中的微观齿轮状结晶!还有刚才在诊所废墟,硬盘自毁前,陈薇在电视上看到诊所起火新闻后发病,画下了燃烧的诊所,画布一角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冰…向日葵…在融化…”
冰…结晶…向日葵…融化
难道…这就是“冰”?这就是“回声”在受害者体内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烙印”?!
“快!密封袋!”苏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赵连忙递过来物证袋。苏瑾小心翼翼地将那几粒沾着呕吐物的幽蓝齿轮结晶放入袋中。她的目光落在陈薇苍白痛苦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和探询的迫切。陈薇吐出了这些东西,是否意味着她体内那狂暴的、属于他人的记忆碎片被排出了?还是…这仅仅是开始?
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刺耳声响起。
“到了!慈安医院!”小赵喊道。
车窗外,慈安医院急诊科刺眼的红色灯光穿透雨幕。早己接到通知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冲了过来。
苏瑾立刻收敛心神,指挥道:“快!送急救!重点监护神经状况!这些结晶…”她晃了晃手中的物证袋,“…立刻送我的实验室做最紧急的分析!通知老刘,启动一级防护流程!”
林默也迅速下车,将那枚染血的微型芯片同样装入另一个物证袋,塞给苏瑾:“这个也一起!小心处理!”他看了一眼被医护人员迅速抬上担架、依旧意识模糊的陈薇,又看向苏瑾,“这里交给你。慈山…不能再等了。”
苏瑾接过芯片袋,手指触碰到冰冷的血污,眼神凝重如铁:“明白。你…小心!”
林默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幽蓝的齿轮结晶在物证袋里折射的冰冷光芒,转身就要再次冲入雨幕。慈山福利院,那个所有罪恶回响的源头,那个红点疯狂闪烁的坐标,必须立刻揭开它的面纱!
“林…林默…”一个极其虚弱、如同游丝般的声音,从担架床上传来。
是陈薇!她在昏迷的边缘,竟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瞳孔虽然依旧有些涣散,但那种冰冷的齿轮光芒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她自己的、深深的痛苦和一丝残留的恐惧。她沾着呕吐物的手指,颤抖地指向林默,似乎想说什么。
林默立刻靠近:“陈薇?你想说什么?”
陈薇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但林默和苏瑾都清晰地听到了那几个字:
“…画…画室…新画…向日葵…在融化…”
向日葵在融化!
又是这个词!与她看到诊所起火后发病时画下的字句完全一致!这一次,是在她经历了更可怕的“附身”、吐出这些诡异的结晶之后再次提及!
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警告!是线索!是“回声”在她意识深处留下的最后烙印!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留守报社的助手小吴的电话,声音斩钉截铁:“小吴!我是林默!立刻去陈薇的画室!找到她今天或者最近画的新画!尤其是上面有‘向日葵’字样的!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等我消息!快!”
挂断电话,林默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最后看了一眼担架床上再次陷入半昏迷的陈薇,对着苏瑾重重一点头,转身,黑色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猎豹,瞬间消失在通往慈山方向的茫茫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