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应急灯光,如同地狱熔炉中泼洒出的光焰,瞬间将冰冷的实验室涂抹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粘稠色彩。仪器冰冷的轮廓在红光中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仿佛蛰伏的怪兽。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应急灯电流通过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苏瑾僵立在原地,如同被那骤然降临的红光和手中U盘上清晰浮现的烙印冻结。指尖传来U盘金属外壳冰凉坚硬的触感,那冰冷的温度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神经。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三年前那场撕心裂肺的剧痛。
向日葵!
那个图案!那个线条简洁、硬朗,却在她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图案!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从不离身的、刻着妹妹苏琳名字缩写的U盘上?
时间仿佛倒流。三年前,妹妹苏琳那张总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脸,被定格在冰冷的解剖台上。一场被定性为“意外”的实验室事故,一场猛烈到离奇的化学爆燃…苏瑾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焦黑和刺鼻的化学品混合气味。妹妹的身体被烧得几乎无法辨认,法医工作艰难异常。就是在整理妹妹遗物时,她在苏琳紧握成拳、被烧焦的手心里,发现了一小片同样被烧得扭曲变形的金属残片。残片上,依稀能辨认出…就是这个向日葵图案的一部分!
当时,这图案被当作某个不明仪器或容器的碎片标识,调查最终也因缺乏首接证据和人为干扰而草草结案,以“意外”盖棺定论。但苏瑾从未放弃,这个向日葵图案,如同淬毒的尖刺,深深扎在她的记忆里,成为她追查妹妹真正死因的唯一线索。她将它复刻下来,刻在了自己随身携带、存储着所有未解之谜资料的U盘上,既是一种铭记,也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而现在,这个只应存在于她记忆和U盘刻痕中的、象征着无尽痛苦与未解之谜的图案,竟然在仁和医院这桩离奇事件的血色灯光下,如此清晰地“显形”了!就在这个刻着“SL”的U盘上!这绝不是巧合!这绝不可能是光线折射产生的幻觉!
一股寒意,比实验室的恒温冷气更刺骨百倍,顺着苏瑾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她握着U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着。
实验室…妹妹…张雅…陈启明…张正…彼岸花刻痕…神秘渗液…Reso-9…还有这个向日葵!
所有散落的点,在这一刻,被这血光中摇曳的向日葵图案,以一种冰冷而残酷的方式,强行串联了起来!一个庞大、黑暗、深不可测的阴影轮廓,在苏瑾的脑海中骤然清晰!
妹妹苏琳的死,绝非意外!她的死,张雅的植物人状态,陈启明诡异的溺亡,张正今晚的疯狂…甚至更早以前那些被掩盖的、看似无关的事件…都是这巨大阴影伸出的一根根触手!而这个向日葵,就是那阴影烙印在受害者身上的标记!它像一个冰冷的图腾,宣告着某个组织或计划的存在——“回声计划”?苏瑾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林默之前调查时曾提到过的这个神秘代号。
“苏…苏姐?” 助手小赵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红光和法医的异样吓坏了,脸色惨白。
苏瑾猛地回神,眼中的震惊和滔天的痛楚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锐利所取代。那是一种被触及逆鳞后,属于顶尖法医的绝对理智和复仇意志。她迅速将手中的U盘紧紧攥住,指关节的苍白透露出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但声音却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
“小赵,立刻备份所有分析数据,三重加密!所有原始样本,尤其是渗液和血液样本,转移至-80℃超低温冰箱,启动生物危害最高级别防护!现场照片、监控录像,全部归档,设置独立密码!”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而快速,不容置疑。
“还有,”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小赵,“刚才应急灯亮起后,你在U盘上看到什么图案了吗?”
小赵被苏瑾眼中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慑住,下意识地看向她紧握的拳头,茫然地摇摇头:“没…没有啊苏姐,就看到你的U盘…应急灯太红了,晃眼…”
苏瑾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只有她能看到?或者说,只有在这种特定的、如同血色诅咒般的应急红光下,特定的角度,特定的持有者…才能触发这个隐藏的烙印?这不仅仅是标记,更像是一种…针对她的警告?或者…引导?
“知道了。” 苏瑾不再追问,她转身,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开始有条不紊地亲自执行自己下达的命令。将渗液样本瓶、血液样本、刮取的石粉一一贴上最高级别的生物危害标签,放入专用的金属转运盒。她的动作精准、稳定,仿佛刚才那撼动灵魂的发现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冰冷的防护服点燃。
将最后一份关键样本锁进-80℃冰箱厚重的门内,苏瑾摘掉了手套和口罩。她走到实验室的通讯台前,拿起内部加密电话。屏幕上,林默疲惫却警觉的脸出现在视频窗口里,背景似乎还在移动的车内。
“苏瑾?这么晚,有发现?” 林默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重大发现。” 苏瑾的声音透过话筒,冰冷如手术刀,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张正事件与陈启明案、其妹张雅病情存在强关联,确认同一种未知神经毒素介入,代号Reso-9。刻痕渗液样本含高浓度毒素。现场发现关键符号标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手中紧握的U盘,在血红的应急灯光下,那朵虚幻的向日葵似乎还在眼前摇曳。
“标记为——向日葵。重复,向日葵标记出现。” 苏瑾的声音斩钉截铁,“我怀疑,这与苏琳的案子,甚至更深的东西有关。‘回声’的触角,比我们想的更长、更毒。”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林默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透过话筒传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窗外,遥远的城市夜幕深处,传来一阵低沉、持续、如同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那是重型柴油发电机启动的声音。这声音穿透隔音良好的实验室,隐隐传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震颤感,仿佛在呼应着室内尚未褪去的血光,预示着某个庞大阴谋的齿轮,正加速转动。
风暴,己至门前。而摇曳在血色中的向日葵,就是这场风暴最冰冷、最邪异的战旗。苏瑾握着U盘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锐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燎原的复仇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