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山间的薄雾,洒在巨大的垂柳和那片散发着荧光的苔藓上时,那个被云无尘和柳姥姥合力安抚的婴儿,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无比安详的微笑,然后,他小小的身体,连同包裹他的柔软草叶襁褓,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冰雪般,化作点点纯净的、闪烁着微光的灵子,缓缓升腾,消散在清新的晨风里。
他走得平静而温暖。
紧接着,另外西个摇篮中的婴儿,也仿佛完成了最后的旅程,一个接一个地,在晨曦的光芒中化作点点灵光,随风飘散,融入这天地之间。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只有无尽的安宁与解脱。
五截小小的指骨,也在晨光中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最普通的白色小骨,安静地躺在柔软的苔藓上。
柳姥姥佝偻着巨大的身躯,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那些承载过小小生命的苔藓,墨绿色的眼中,悲伤依旧,却多了一份如释重负的平静。
“走了……都走了……走得好……走得暖和……”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苍老。
云无尘收起铜铃,看着眼前消散的灵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悲悯,是释然,也是深深的触动。他看着疲惫不堪、气息更加衰弱的柳姥姥,郑重地行了一个道礼:“前辈慈悲,贫道替这些无辜婴孩,谢过前辈守护之恩!”
柳姥姥缓缓摇头,巨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更加落寞:“谢什么……我只是……做了一棵老树……该做的事……”她望向青萝村的方向,墨绿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回去吧。告诉村里人……‘黑姥姥’……不会再‘吹笛笛’了……那些娃儿……都去了该去的地方……让他们……安心过日子吧……”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恳求:“别……别告诉他们真相……就让他们……继续怕着那‘黑姥姥’吧……这样……也好……省得……再有人把活不下去的娃儿……送到这死地来……”她佝偻着背,缓缓走向那株巨大的古柳,身影渐渐与虬结的树干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那支简陋的柳笛,静静地躺在散发着微光的苔藓上。
云无尘在原地站了许久。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支柳笛。入手微凉,带着草木的清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他又将地上那五截小小的指骨收敛好,用干净的布包起。
他走出黑风岗,晨曦中的青萝村渐渐苏醒。他将那包指骨交给望眼欲穿的林族长,只沉声道:“邪祟己除,根源己断。这些……是孩子们最后的归处,好生安葬吧。以后……不会再有事了。”
他并未解释柳姥姥,也并未说出真相。只是告诉村民,他用道法超度了婴灵,封印了邪祟。
村民们将信将疑,但当他们看到那五截指骨,听到云无尘笃定的承诺,尤其是当夜半再无那催命的笛声响起时,笼罩在村子上空三个月的沉重阴云,终于开始缓缓消散。麻木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生气,绝望的眼神里,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云无尘离开青萝村那天,许多村民默默地站在村口相送,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林族长更是老泪纵横,将一包晒干的草药和几个煮熟的鸡蛋塞进云无尘的行囊。
走出很远,云无尘回头望去。青萝村在晨光中炊烟袅袅,梯田泛着新绿,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而在那遥远的、被薄雾笼罩的黑风岗方向,似乎有一株巨大的垂柳轮廓,在阳光下舒展着万千碧绿的枝条。
他低头,从行囊中取出那支简陋的柳笛。指尖轻轻抚过笛身,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悲悯与温柔的守护。他将柳笛小心地收好,与腰间的铜铃放在一起。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下一个故事,或许就在这连绵的群山之外,某个被“佛面魔心”困扰的古刹之中,等待着他去揭开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