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区走廊外的空气里，烟草味浓得化不开，白茫茫的烟雾裹着焦躁在瓷砖地面上盘旋。周时谦背靠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往无名指上探去，指腹碾过光滑的皮肤时才猛地一怔——指节间空出的弧度像道无形的缺口，连带着胸腔里那块被温热填满的地方也簌簌漏风。
他望着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微光，记忆模糊却也清晰。转角便利店的关东煮永远冒着热气，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总在他走到斑马线中间时变灯，还有那个总是絮絮叨叨讲着某些小事的身影……可此刻那些细碎的画面像被烟雾熏模糊了，他能准确说出路边每棵梧桐树的位置，却怎么也想不起空出来的那一块是缺失了谁。
孟野被大伙儿推搡着进休息区时，正撞见周时谦把烟蒂摁灭在窗台上。刑侦队刚破了三个月的连环案，办公室里还飘着锦旗的红绸子味，可这休息区却跟梅雨天气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他挠了挠后脑勺，把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往周时谦面前送了送：“那帮小子吵着要去吃火锅，说要把你这‘定海神针’拽上才够排场。”
周时谦没接咖啡，指腹还在无意识着无名指的位置，烟灰簌簌落在深色警服上。他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声线比空调风还冷：“我不去。”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年轻警员咋咋呼呼的笑闹声，有人喊着“孟哥快把周队拖出来”，门板被敲得咚咚响。孟野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跟他并排靠着墙：“知道你还惦记着……但案子结了，放松点？”周时谦没应声，只是把额角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
孟野看着周时谦依旧沉默的侧脸，自家领导比没失忆前更冷漠了，他无奈地压低了声音：“你看啊，你来队里这么久，除了出任务就没和大伙儿正儿八经聚过。上次老王他们熬了三天夜破案，庆功宴你也说有事推了。”他顿了顿，指尖蹭了蹭咖啡杯壁的水珠，“大家都知道你办案子上心，但团队嘛，总得有点烟火气不是？”
“你们定地方吧！我请客。”他低声说，声线里听不出情绪，却下意识地把插在裤袋里的左手抽了出来，掌心朝上，仿佛还在感受某种早己消失的温度。
孟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差点把咖啡泼在周时谦警服上。他手忙脚乱把杯子往窗台上一放，掏出手机划拉屏幕：“真的？那必须得去‘老灶门’，他们家毛肚和黄喉绝了！我这就叫人订包间……”
走廊尽头，年轻警员们正举着锦旗往墙上挂，红绸子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周时谦走到人群边缘时，忽然听见小王指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周队今天怎么同意了？上次他拒了庆功宴，我还以为他要当一辈子冰山呢。”孟野拍了下小王的后脑勺，压低声音递过咖啡：“少废话，把菜单发群里，让他挑爱吃的……对了，多加份脑花，他以前……”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周时谦在走廊拐角停下脚步，下意识摸向无名指的手顿在半空。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他空着的指节上，像一枚看不见的戒指，镀上了层薄而透明的光。
周时谦刚拐进火锅店走廊，就和迎面走来的女人撞了个正着。对方手里的玩偶散了一地，黑色长发被热气熏得微卷。
“抱歉。”他弯腰去捡那散落的玩偶，指尖触到女人手背时猛地一颤。女人抬头的瞬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她眼尾那颗小痣在暖黄灯光下若隐若现，周时谦突然觉得胸腔里某个空缺的地方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无名指的指腹不受控制地起来。
“没关系。”女人蹲下身整理东西，声音带着点糯糯的尾音，“你是……？”她顿了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周时谦看着她腕间的玉镯，脑海里闪过零碎画面：雨天的十字路口、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在絮絮叨叨说话。
“你认识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女人摇摇头，把捡好的东西抱在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玉镯：“不知道，就是觉得眼熟。”她忽然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看见周时谦的那一刻林砚浑身的血液霎时间似乎凝固了，指尖触到江蔓递来的兔子玩偶时，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柔软的填充物。他僵硬地转过身，视线穿过火锅店走廊蒸腾的热气，首首撞上周时谦那双深邃的眼眸。他下意识地握住江蔓的手，努力平静的道：“吃饱了吗？”
“饱了，我约了姐姐去看小核桃你陪我去母婴店逛逛我想给小核桃买些玩具。”
“好。”
周时谦的视线莫名的落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一股莫名的烦躁像牛油锅底的气泡般在胸腔里翻涌，周时谦甚至能听见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声音。
江蔓被他攥得生疼，却没挣脱，只是疑惑地看向林砚。首至人走远了江蔓才道：“刚才那个人你认识？”
林砚的脚步在光滑的地砖上踉跄了一下，掌心的汗意顺着江蔓的手腕滑落，撞在玉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灼人的视线，像探照灯般钉在自己与江蔓交握的手上。
“不认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可能是……以前看过的病人吧。”
“哦！”江蔓将信将疑的收回目光。
母婴店的暖气扑面而来，驱散了火锅店的辛辣气味，却驱不散林砚脑海里周时谦那双淬着冰的眼睛。江蔓一手拿着玩具歪着头看向林砚“我看你状态不太好，等会我打车过去就行，你晚上还要开会先回家休息吧！”
“不用，我送你过去再回去吧！”
“那行。”江蔓看见林砚紧皱的眉心忍不住伸手想去抚平它，江蔓的指尖突然在半空中顿了顿，玉镯顺着手腕滑下几厘米，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回神。
好像她以前也是这样去抚平他的眉心。她莫名又想起火锅店门口遇见的那个男人，她感觉太熟悉！
周时谦站在火锅店走廊尽头，首到林砚和江蔓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无名指的凹陷处还在发烫，仿佛刚才那截交握的手腕灼伤了他的视线。包间里传来同事们划拳的喧闹声，混着牛油锅底的辛辣气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搅。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空荡的指节，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砚握住江蔓手的画面。
“周队！你怎么还在这儿？脑花都煮老了！”孟野端着盘子探出头，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周时谦没说话，目光越过他看向走廊拐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女人腕间玉镯的冷光。
周时谦转身走进包间，却在路过调料台时，看见台面上落着一只兔子发卡——和那女人刚才掉在地上的玩偶同款。他捡起发卡，金属别针硌得指尖生疼。
“周队？你拿人家发卡干嘛？”小王的声音让他回过神。周时谦将发卡塞进裤袋，指腹触到坚硬的金属，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看着满桌沸腾的红汤，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同事们的笑脸，却清晰勾勒出那女人转身时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