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说什么了?”周时谦的声音沉在风雪里,指腹却悄悄勾住她的无名指。窗外的雪突然大起来,扑在玻璃上碎成银箔。
江蔓抬眸时撞进他眼底的雪色:“他说……”话未说完,周时谦突然转身羊绒围巾掠过她鼻尖时,他己将她裹进自己的大衣里,雪松香气混着未散的米香扑面而来。
“周时谦!”她闷在他胸口,听见他胸腔震动的轻笑。走廊顶灯突然暗了暗,他的影子覆上来,指腹擦过她耳垂时,她看见他袖扣在雪光里划出银弧——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道细微的刻痕,像朵未绣完的白玉兰。
他忽然低头,鼻尖蹭过她发顶,“我听见了。”江蔓猛地抬头,却撞进他盛满雪光的眼。他喉结滚动,指节捏着她围巾的流苏轻轻晃:“当年你给被困老人递矿泉水的照片,我也见过。”
江蔓的心跳漏了半拍。“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我的?”
“准确说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你说‘我叫江蔓。蔓延的蔓,像藤蔓一样,总要往有光的地方钻。’”他忽然开口,声音沉在风雪里。“从那以后每隔几日我就会梦见你,后来我回古镇取镯子的时候你却己经走了。”他忽然低头,鼻尖蹭过她发顶,雪松色大衣的毛领扫过她睫毛。“我不信你走了我去古镇找过你几次。第三次撞见周叔在雕花梨木桌上雕玉镯,镯身浸在青竹砚台里,半朵莲花刚凿出花瓣的弧度。”
风雪敲在玻璃上的声响突然放大,他指节捏着她围巾的流苏轻轻晃,穗子上的银铃铛发出细碎的响,“他说‘蔓丫头性子犟,像藤蔓似的要自己攀光,你急不得’,我想着既然急不得那就来日方长。”
周时谦抱着的手又紧了几分:“你离开古镇后的第二年,我去找你恰逢废墟坍塌你跪在碎石上给老人喂葡萄糖,头发被灰尘粘成绺,却还冲搜救犬笑。因为救援却没来得及和你相遇,后来部队紧急召回我不得不走。”
江蔓的呼吸骤然滞住。“周时谦,”她仰着头看他突然眼睛有些发酸。
“蔓蔓,”他忽然捧起她的脸,有些冰冷的手擦过她发烫的眼角,“衢州的雪、喀布尔的沙、马里的防空洞……我数着时差追你的光,总算在岘山的病房里,把你这株藤蔓攥在手里了。”
江蔓把脸埋进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如鼓“那就不要松手了。”
“攥紧了,不松了。”
江蔓的指尖刚触到手机,就被周时谦握着手腕轻轻带向自己身前。他用大衣替她挡住走廊穿堂的风,雪松香气混着手机震动的嗡鸣,在两人之间织成细密的网。她对着他比了个“嘘”的口型,看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月牙形的阴影。
“妈——”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刻意往楼梯间的阴影里躲了躲,却被周时谦不动声色地揽住腰。听筒里传来母亲惯常的利落声线:“你师父好些没?”
“嗯!今早刚转普通病房,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江蔓说着,感觉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周时谦的下巴轻轻蹭过她发顶,羊绒围巾的毛边扫过她鼻尖。
“那就好。”母亲在那头轻吁口气,背景音里传来瓷勺搅粥的细碎声响。“你哥哥说你谈朋友了?”
江蔓的指尖猛地攥紧手机壳,眼角余光瞥见周时谦正低头解她围巾上的死结,指节在雪光里泛着薄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啊……谈了。”周时谦的身份有些复杂她本来打算回了衢州再告诉家人,不过想来是瞒不住的,哥哥肯定会问起林砚提前回去的原因,问了就会知道了。
“有时间带回来看看吧!妈就不打扰了先挂了。”
“好,妈妈再见!”
“我妈说……”她刚开口就被周时谦用指腹按住了唇瓣,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听见了。”他的声音沉在风雪里,却带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她说‘有时间带回来看看’。蔓蔓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去衢州和你相聚了。”
江蔓还来不及理解那句“去衢州和你相聚了”他的吻就落了下来,雪松香气混着未散的米香扑面而来。
原来从她在古镇说出“像藤蔓一样往有光的地方钻”时,他就己经把自己站成了她身后那束永不熄灭的光。
周生靠在病房门框上,手里的搪瓷缸子晃出半圈温水,却被他一声咳嗽震得在空气里顿了顿。
江蔓刚把脸从周时谦胸口抬起来,就看见自家师父斜挑着眉,有些花白的胡子尖儿都沾着雪气,手里那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正有节奏地磕着门框。“师父醒了?”
周生哼了声,迈着八字步走进来,棉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蹭蹭”的响。“睡一觉的功夫,”周生拖过椅子坐下,指节敲了敲病床护栏,目光在周时谦腕间转了圈,“徒弟就被人拐到走廊‘喝西北风’了?”江蔓的脸“腾”地红了,下意识去拽周时谦的袖子,却被他反手握住手指。周时谦往前半步,恰好替她挡住周生探究的视线,雪松色大衣扫过床头柜,碰得玻璃罐里的橘子发出轻响。
张阿姨端着搪瓷盆从卫生间出来,恰好撞见这场景。她眼角的笑纹堆起来,顺手从玻璃罐里摸出个橘子,指尖在表皮上蹭出新鲜的橙香。“老周你这刚换药呢,火气倒不小。”橘子在掌心转了两圈,“咔”地绽开道缝,橙黄的果肉映着雪光,“昨儿给你炖的梨汤还温在保温桶里,你要不先润润喉?”
周生的指节还搭在护栏上,却被张阿姨塞了瓣橘子。甜津津的汁水混着橙络的微苦在舌尖化开,他哼唧着把橘子核吐进纸巾里,眼尾却瞟见周时谦悄悄往江蔓手心里塞了颗水果糖。
周生嚼着橘子,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圈。张阿姨又往他手里塞了瓣橘子,温声道:“年轻人说说话怎么叫‘喝西北风’,你那时在雕花梨木桌前给我递桂花糖时,还不是躲在门后红着脸……”“咳咳!”周生猛地呛了声,橘子瓣差点喷出来。江蔓偷眼去看周时谦,却见他正低头替她摘头发上的雪粒子,指腹擦过发梢时,袖扣上的白玉兰刻痕在光线下闪了闪。
周生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棉鞋又发出“蹭蹭”的响,却没再提“拐徒弟”的事,只嘟囔着:“橘子甜是甜,就是核太多——周时谦,下次买无核的来!”
周时谦低笑一声:“好,听周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