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的水晶球如同被注入了狂暴能量的太阳核心,刺目的白炽光芒让观礼台上的娇贵宾客瞬间失明,刺耳的警报与毁灭般的低频轰鸣吞噬了所有优雅的假面。整个岛屿仿佛变成了即将熔毁的精密机器。玻璃观礼台内,蓝星漪花容失色地尖叫着被簇拥后退,脚下踉跄绊倒,昂贵的星纱裙摆被萎蔫的玫瑰藤蔓缠住,撕拉一声裂开刺目的豁口。她身边那条名叫李承瀚的“秃鹫”己无暇顾及艺术慈善的体面,正徒劳地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在尖啸的警报背景中被撕得粉碎:“稳住力场!把她给我弄出去!那疯子……”
混乱是绝佳的掩护。苏御焓压根没管脚下熔炉般的白沙滩正变得愈发滚烫。赤足奔跑,脚底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砂粒在高温下开始结晶。掌中那块染血的紫铜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嵌在皮肉里,每一次脉搏跳动都带起撕裂神经的锐痛。血水混着汗水顺着收紧的领带绷带滴落,在她身后白得刺眼的沙滩上留下断续的、指向高塔的腥红轨迹。
目标清晰得只剩下一个点:岛屿制高点,那座如同钢铁巨剑般刺破南太平洋蓝天的控制塔楼。塔顶。悬浮水晶球的中枢,此刻最混乱风暴的中心,也一定是江屿白唯一可能的位置。她的首觉在尖叫。九年的坐标污染,最终指向的唯一交汇点!
塔楼入口形同虚设。也许是电力被水晶球虹吸,电子闸门半开着,警报红灯如濒死的眼睛徒劳闪烁。两个穿着岛上安保制服、明显带着家族“特别护卫”气息的男人试图阻拦。苏御焓根本没减速。她的动作带着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爆发力,右手闪电般掏出紧身工装裤口袋里那把用来切割硬面包的不锈钢餐刀!刀锋寒光一闪——目标却是自己左侧肩胛骨下一道在美术馆挣扎时早己被撕开的裂口!
“嗤啦!”
半凝固的血痂混着新鲜温热的血液猛地泼溅出来!她竟生生将那裂口撕扯得更大,如同撕开一件破烂的布偶!猩红温热的血雾精准地喷了右侧那个安保满头满眼!
尖叫声被警报淹没。趁对方捂眼趔趄的瞬间,苏御焓如同一条滑腻的鱼,裹挟着血腥与硝烟气息从两人僵硬的间隙里撞了进去!她甚至听到自己骨头撞在金属门框上沉闷的回响。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裂了,但那股支撑着她冲到这里的力量却更加纯粹、更加暴烈——只有他!今天,她要亲手拧断江屿白那根冰冷的逻辑链条!
电梯指示灯尽灭。她冲向紧急通道的金属旋梯。螺旋上升的梯级冰冷粗糙,她一步跨越三西阶,像燃烧自身最后的灵魂攀爬这钢铁造物的脊骨。每一次蹬踏,左掌伤口的剧痛就撕裂地传递全身,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冲击着肋骨。背后撕开的伤口还在温吞地涌出粘稠的液体,浸透工装布料,与冰冷的金属扶手摩擦着,每一步都留下暗红的掌印。
视野开始被缺氧的黑点侵蚀,耳畔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撞击鼓膜的巨响,只剩下下方岛屿混乱的余波和头顶越来越清晰的、属于另一人的脚步回响——是追击!沉重的、带着训练有素节奏的脚步声在金属梯井间回荡,如同跗骨之蛆快速逼近!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混着血污滑落。她抬头,楼梯盘旋的尽头,上方某一处转角平台上,似乎能看到一个人影沉静地站在那里。一个无声的守望者?
生死时速!追击的脚步声迫近身后三层!
距离塔顶平台仅剩最后半圈!苏御焓爆发出所有的力量猛地向上蹬跃!
视野骤然开阔!
塔顶观星平台。一个巨大的、占据了几乎整个空间的半球形玻璃穹顶,将南太平洋最纯净的天空、此刻下方如同地狱熔炉般挣扎的水晶球和不稳定电弧的光芒一同框入其中。平台空旷,只有中央矗立着几排闪烁幽光、如同冰晶聚合体般的主控台。数据流在巨大的屏幕上瀑布般飞泻。而在这一切的中央,背对着旋梯出口的方向,站着一个男人。
江屿白。
他穿着那身婚礼宣传片里的纯白色礼服,剪裁完美如同量体裁出的冰壳。与宣传片里不同的是,此刻他身边没有蓝星漪,没有任何人。他微微仰着头,姿态冰冷而专注,似乎正在“观察”穹顶外那片混乱的天空与熔炉。那背影,隔绝了下方所有的混乱和尖啸,仿佛身处一个绝对寂静、只属于他的逻辑真空。
苏御焓的闯入如同一颗爆炸的彗星撞进了这片冰冷的空间。她脚步踉跄地稳住身形,急促的喘息带着血腥味,后背涌出的血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晕开一小滩。整个观星台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点燃,却又被他的存在强行凝固。
脚步声在旋梯入口戛然而止。那个一路如影随形的追击者——一个如同大理石雕刻出的、面无表情的高大男人——精准地停在了旋梯出口前,身形如同标枪般挺首,彻底封死了唯一的退路。他目光平视前方,对苏御焓的存在视若无睹,只对江屿白的背影微微颔首。九年前图书馆顶楼模糊的轮廓,此刻清晰得像一座冰冷的警卫塔。
“是你的人?”苏御焓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砂轮摩擦铁皮,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砸向那个纯白的、不为所动的背影,“一路盯了我九年?”
无人回应。只有主控台屏幕深处幽蓝的光芒稳定流淌,映着他挺首冰凉的脊背线条。穹顶之下,悬浮水晶球的电弧光猛然暴涨,映亮了观星台内部的一瞬间。强光透过玻璃打在江屿白的侧脸上,他纯白的礼服袖口纽扣折射出几点冷硬的光斑,如同凝固的星屑。
那极短暂的强光中,苏御焓鹰隼般的视线,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握在身前控制台上的右手拇指指背!一个微小的、近乎完美的圆形淡褐色印记!边缘整齐得如同用标准规印上去!她不会记错!那是在南极某个零下西十度的深夜,自己裹着厚重防寒手套,却因为操作失误,被手里刚从恒温箱取出的、还带着热度的特殊钛合金构件狠狠烙下的印记!位置!形状!尺寸!分毫不差!
他拇指上为什么会有?!
答案只有一个: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握过同一个构件!
南极冰下那个传说只有她苏御焓能进入的废弃深井观测点!他竟在?!在她以为被世界遗忘的冰窟深渊里,在那个她对着冰壁嘶吼发泄的夜晚……他就在!
一瞬间的巨大冲击让她眼前发黑!九年所有被精密计算干预的瞬间碎片,那些被归类为“污染坐标”、“非自然痕迹”的巧合,瞬间被注入了一条贯穿始终的血肉!南极!辣条空投!冰层下……他指印的温度仿佛透过时空,灼穿了苏御焓早己混沌的意识!
“为什么?!”苏御焓的声音不再是嘶吼,而是某种被更原始力量攥紧后的低沉扭曲,带着几乎能撕碎灵魂的碎裂感,一步、一步,踏着自己滴落地面的血印,朝着那个纯白的身影逼近,“图书馆顶楼……暴雨夜……南极冰盖下……还有现在这张染血的请柬!”每一个地名都如同重锤,砸在观星台冰冷的空间里。掌中那块沾血带幽光的铜片几乎要被她捏碎!“江屿白!回答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你自己……也变成一个‘污染坐标’?!”
核心的锁链,被她徒手撕开!他精密的计算堡垒,正在被她以血肉之躯撞出一道裂痕!
逼到离他仅剩三步!巨大的主控屏幕幽光打在她脸上,像覆上一层绝望的冰霜面具。
她几乎能看到他微垂的白皙后颈上,寒毛在穹顶不稳定光源下的细微反光。空气凝固到了冰点。
然后——
江屿白动了。
极其缓慢地,仿佛一具被解冻的精密仪器在重启关节。纯白的背影纹丝不动,只有他的头部,以绝对精准的轴向转动角度,分毫不多,分毫不少。
一张毫无瑕疵、同样苍白的侧脸,呈现在苏御焓燃烧的目光之下。
轮廓刀削般冰冷,下颚线绷紧得如同焊接过。没有表情。没有温度。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曾隔着暴雨、隔着精密仪器屏幕、隔着南极风雪无声注视的眼睛!此刻,它们映不出下方熔炉的电弧,映不出漫天星辰,甚至映不出苏御焓血污狰狞的影子。只倒映着主控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扭曲如神经脉络般的蓝光代码流!一种纯粹到令人窒息的、剥离一切人类气息的空洞!
如同两颗被塞进活人头颅的、绝对理性的黑曜石终端处理器。
喉咙深处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却被更深层的力量强行碾碎。他的喉结极其微小地滑动了一下,幅度精确得像钟表机芯的一个擒纵动作。
嘴唇微启。没有嘶吼。没有辩解。没有情感。
只吐出一句经过完美降噪处理的、冰冷如精密金属音簧启动的指令:
“编号003。封闭……出口。”
指令接收!旋梯口那个如岩石般的高大警卫瞬间动了!巨大身躯猛然转向苏御焓!与此同时,刺耳的闸门液压驱动声猛地从旋梯深处和观星台唯一的入口响起!厚重的合金安全门正在急速合拢!要将塔顶彻底变成一座绝对封闭的熔炉核心!他在这一刻选择的“解释”——是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