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尘之手
冰尘在弥漫,带着金属烧灼后的腥锈和冻土的寒意。安珀的左腿被那截冰冷的合金管桩贯穿,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炸穿神经!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耳朵里灌满了自己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和血液滴落冻土的粘稠声响。
她甚至没力气去捂住伤口。身体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痉挛,意识像风中残烛。但就在这濒临昏厥的边缘,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在深坑底部那片尚未散尽的冰尘烟雾中——
一只手臂。
一只从砸落的冻土坑中缓缓伸出的手臂。
皮肤呈现出一种被极寒与高温反复淬炼后的诡异质地——惨白底色上密布着蛛网状的幽蓝裂痕,裂痕深处流淌着暗紫色的微光,如同冰层下封冻的熔岩。整条手臂的肌肉线条僵硬、扭曲,像被暴力重塑后强行冻结的雕塑残片。五指无力地张开,指关节处覆盖着薄薄的冰晶,指尖微微颤抖,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带起裂痕深处光流的明灭。
那只手向上探着,掌心朝上,五指微微蜷曲,仿佛想抓住什么,又像在虚空中摸索一个早己不存在的支点。
冰尘落在掌心,无声融化。
安珀的心脏像是被那只冰雕般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江屿白! 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味卡在喉咙里。他还活着?以这种……被撕碎后又强行拼凑的形态?
视线艰难地顺着那只手臂向下移动。冰尘烟雾稍微散开,露出下方更恐怖的景象。
他大半个身体还陷在砸出的冻土坑里。覆盖着冰晶和焦黑污迹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内部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杂音。左肩至肋下的区域呈现出大片恐怖的“空洞”——不是血肉缺失,而是那里的皮肤、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被能量侵蚀后的琉璃状!透过那层薄而脆的“琉璃”,能看到内部疯狂搅动、如同沸腾毒蛇般纠缠撕咬的紫金色能量乱流!那些能量束每一次剧烈的冲撞,都让那层琉璃状外壳发出濒临碎裂的“嘎吱”呻吟!
他的头微微侧着,下颌抵在冰冷的冻土上。左半边脸相对完好,只是爬满了幽蓝的裂痕,那只冰蓝色的眼睛半睁着,瞳孔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一种混沌的、如同星云爆炸般的紫金漩涡,漩涡中心一点极致的黑暗如同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右半边脸则完全被一种凝固的、如同烧熔后又急速冷却的暗红色金属质物质覆盖,狰狞可怖,毫无生气。
他像一尊从地狱熔炉里拖出来、尚未完全冷却的破碎神像,一半是冰封的残骸,一半是沸腾的毁灭熔炉。
安珀的牙齿深深咬进下唇,尝到浓重的铁锈味。动啊! 她在心里嘶吼,身体却因失血和剧痛沉重如铅,每一次试图挪动都牵扯着贯穿大腿的冰冷金属,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冷汗浸透后背,瞬间被冻成冰壳。
袖扣微光
苏御焓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寒冷和体内残留的灼痛感而微微发抖。意识像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模糊不清。爆炸的余波、能量的尖啸、还有那深入骨髓的、被钉穿的冰冷感……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她无意识地蜷紧左手。掌心被袖扣贯穿的旧伤早己在极寒中麻木,但此刻,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振感,如同沉睡的琴弦被轻轻拨动,顺着冻僵的神经末梢,微弱地传递上来。
嗡……
极其细微的震颤。带着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金属质感。
她茫然地抬起眼,视线在弥漫的冰尘和废墟的阴影中艰难聚焦。
然后,她看到了。
深坑底部。那只从冰尘中伸出、布满裂痕的手。
还有……那枚悬挂在他破碎胸膛前、紧贴着焦黑与琉璃状皮肤交界处的——袖扣。
暗银色的细链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看不见,只有那枚白金三棱锥的袖扣本体,在周围能量乱流明灭不定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固执存在的冷光。
像坠入深渊的星。
苏御焓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那点微光狠狠刺穿!冰冷与灼热在胸腔里疯狂对冲!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爆炸——冰冷的束缚台、刺穿掌心的剧痛、他毫无感情的眼、唇上冰冷的覆盖、钉入骨肉的袖扣、还有……水塔顶层,阳光透过玻璃,他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指尖笨拙地穿过链扣……
骗子!
这个词带着血腥味冲上喉头!所有的恨意、屈辱、被利用的愤怒、以及那些被强行压下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恐惧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
“江……屿……白……”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刮骨的恨意,从牙缝里挤出。
那只伸出冰尘的手,似乎听到了这微弱的声音,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食指。
紧接着,那只手动了!
不再是虚弱的摸索!而是猛地向下!狠狠砸在身侧的冻土上!支撑着那具残破不堪的身体,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碎裂的冰壳和冻土块簌簌滚落!
他竟硬生生地!拖着那半边沸腾着毁灭能量的残躯!从冻土坑里……爬了起来!
动作僵硬、扭曲,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琉璃状外壳不堪重负的呻吟和内部能量乱流的疯狂咆哮!但他真的在动!在向着……苏御焓的方向……移动!
一步!拖着几乎碎裂的左腿,沉重的身躯砸在冻土上!
又一步!右臂支撑着身体,琉璃状胸甲下紫金光芒疯狂闪烁!
冰蓝色的左眼死死锁定她的方向,瞳孔深处的混沌漩涡旋转得更快!那点黑暗的核心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苏御焓瞳孔骤缩!身体在本能的恐惧下向后蜷缩!钉穿掌心的旧伤仿佛再次被撕裂!她甚至能感觉到袖扣在掌心残留的冰冷幻痛!
“别……过来!”她尖叫出声,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江屿白毫无反应。或者说,他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他像一台程序错乱却目标锁死的机器,拖着濒临解体的残骸,一步,一步,碾过冰尘和焦土,逼近!
距离在缩短!
五米!
三米!
苏御焓甚至能看清他脸上那些幽蓝裂痕深处流淌的暗紫微光,能看清他右半边脸那凝固金属上细微的熔铸纹路!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混杂着极寒与毁灭高温的混乱辐射!
就在他即将踏入她蜷缩角落的一米范围时!
他停住了。
残破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只布满裂痕的右手抬起,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臂,缓缓伸向自己的胸口——伸向那枚悬挂着的、反射着微光的袖扣。
指尖颤抖着,带着琉璃破碎边缘的锐利感,轻轻触碰到了冰冷的白金棱面。
嗡……
袖扣表面,一道极其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色光纹,如同被唤醒的古老符文,瞬间流过棱面,又迅速隐没。
江屿白那只混沌的左眼,瞳孔深处的漩涡猛地一滞!翻滚的紫金乱流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冰蓝色的底色短暂地压过了混沌!
他微微偏头,那只还能称之为“眼睛”的左眼,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对上了苏御焓因恐惧和愤怒而盈满泪水的双眸。
没有语言。
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却又带着某种沉重到无法言喻的……凝望。
然后,他那只触碰袖扣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改变了方向。
不再伸向苏御焓。
而是……颤抖着……指向了另一个方向——
安雅!
那个被骨刺钉死在废墟上、如同凝固雕塑般永恒凝望深渊裂口的安雅!
指尖所指,正是安雅背后脊椎两侧,那几根深深没入合金、缠绕着刺目紫金光流的狰狞骨刺!
血链
“操……操操操!!!”
安珀的咒骂带着血腥味和剧痛的颤音,在冰冷的空气中炸开!她看到了江屿白指向安雅背后骨刺的手指!也看到了妹妹僵首如尸的侧影!
左腿的贯穿伤像有烧红的铁条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血液,浸透裤管,在身下的冰壳上晕开刺目的红。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的高地。但她不能倒!安雅还在那里!被钉着!像祭品!
“安雅——!!”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劈裂,带着哭腔。身体在剧痛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用还能活动的右腿蹬地!双手死死抓住旁边一块凸起的、冰冷刺骨的金属断梁!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带出血痕!
身体被强行拖拽着向前挪动了半米!贯穿左腿的合金管桩在肌肉和骨缝中摩擦!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她咬碎了牙!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放开她!!”她朝着安雅的方向嘶喊,尽管知道妹妹可能根本听不见,或者听见了也无法回应。
就在她拖着重伤之躯拼命向前挪动时——
“姐……”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游丝般的气音,飘了过来。
安珀猛地僵住!心脏骤停!
是蓝星漪!
那个蜷缩在角落、腹部被无形力量重创的少女,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瞳孔无法聚焦,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发紫。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抬起一只沾满污黑冻泥和暗红血迹的手,颤抖着,指向安珀的方向。
指尖无力地垂落,轻轻勾住了安珀因拖拽而散落在地的、染血的衣角。
“姐……疼……”蓝星漪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濒死的虚弱和孩童般的无助,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好冷……抱……”
安珀的呼吸瞬间被扼住!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掐住了脖子!视线在重伤的妹妹和远处被钉死的妹妹之间疯狂切换!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一边是近在咫尺、气息奄奄的星漪,一边是远在数米外、如同凝固墓碑的安雅!都是她的妹妹!都是她拼了命也想护住的人!
“星漪!坚持住!”安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试图伸手去够蓝星漪勾住她衣角的手,身体却因挪动再次牵扯到腿部的贯穿伤,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她只能死死抠住冰冷的金属断梁,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翻卷的疼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冰渣滚落。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碎链者
江屿白的手指依旧固执地指向安雅背后的骨刺。他残破的身体在能量乱流的冲击下微微摇晃,琉璃状胸甲上的裂痕又蔓延开几道,紫金色的光芒在裂缝深处疯狂涌动,如同被囚禁的凶兽。
苏御焓蜷缩在角落,看着那只指向骨刺的手,看着江屿白濒临崩溃的躯体,看着安珀在血泊中挣扎,看着蓝星漪微弱如萤火的求救……
混乱、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尖锐刺痛,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钉穿掌心的袖扣仿佛在掌心深处重新燃烧起来!冰冷的金属灼烫着她的神经!
“骗子!”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嘶哑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控诉,狠狠砸向江屿白,“你钉穿我的手!你把我当坐标!你把我当祭品!现在……现在你又想干什么?!用那破钉子再钉死谁?!”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胸口那枚袖扣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你告诉我啊!江屿白!你告诉我!那枚破袖扣里……到底……刻着什么?!”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空气,带着积压了九年的血泪和绝望,“是不是……是不是只有把我钉穿了……才能启动的……狗屁坐标?!”
江屿白混沌的左眼剧烈地波动了一下!瞳孔深处的紫金漩涡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疯狂旋转!他身体猛地一颤!支撑身体的右臂瞬间绷紧到极限!琉璃状胸甲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刺耳尖鸣!一道新的、更深的裂痕瞬间炸开!紫金色的能量如同高压蒸汽般从裂缝中嗤嗤喷出!
他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无形的冲击!指向安雅的手指剧烈颤抖!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如同金属刮擦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他猛地低下头!那只还能活动的手,不再指向安雅,而是再次狠狠抓向自己胸前的袖扣!动作粗暴!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
五指死死攥住那冰冷的金属棱角!指骨因过度用力而发出摩擦声!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左眼死死盯住苏御焓!瞳孔深处的混沌漩涡旋转得几乎要吞噬一切!那点黑暗的核心仿佛燃烧起来!
没有声音。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撕裂灵魂般决绝的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撞进苏御焓的意识深处!
“不……钉……”
意念碎片断断续续,带着濒死的杂音和能量乱流的尖啸:
“坐标……锁……你……”
“袖扣……锚……护……”
“这次……不钉……”
随着这破碎意念的传递,他攥紧袖扣的手猛地向内一收!仿佛要将那枚袖扣生生按进自己沸腾的胸膛!
“噗——!”
一大口粘稠的、闪烁着幽蓝和暗紫光点的诡异液体,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冻土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他残破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最后的支撑,膝盖一软,轰然向前跪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冻土上,激起一片冰尘!
那只攥着袖扣的手无力地垂落,袖扣的棱角深深陷入冻土中。他低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能量泄露的嗤嗤声。琉璃状胸甲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紫金色的光芒在裂缝中疯狂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开!
唯有那枚袖扣,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固执地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