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水里的手指
空气沉得像凝固的铅。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用碎玻璃刮肺管子，冷得带血丝。光线被封在冰蓝的胶水里，模糊又粘稠。
安珀半边脸压在冻成铁板的服务器上，硌得生疼。她眼珠子死瞪着角落里蓝星漪蜷缩的身体——离003那条被凝固在半空的钢爪残片就差三根手指宽。冻死在这鬼地方前，她脑子里只剩记账：“医疗费加三万，精神损失费翻倍……妈的，这笔得记江老头祖坟冒烟帐上！” 腮帮子咬得发酸，舌根全是冰碴子的铁锈味。
脚底板突然传来一阵麻。不是冻的。是微弱的抖，顺着冻硬的地板爬上来。像冰坨子底下有东西在挠。她眼皮费力地掀开条缝——劳伦斯那老不死的手挂在铁架上，指头尖正在抖！幅度小得跟快断气的蚊子腿似的，但确确实实在抖！
“操……老不死命够硬……” 安珀磨了磨后槽牙，眼珠往坑中心那团恶心的蓝胶水斜——这破玩意儿还在往外吐丝，像冰鼻涕虫下崽。被它缠上的东西都无声无息地瘪下去、缩水、烂掉。灯塔整个塌陷的骨架正在被这东西从里面吃空！
她憋了口气，喉管里像卡着冰刀片。肺挤着最后一泡气，一股子蛮劲从脚底板往腰眼上顶，脖子梗着就想往蓝星漪那边蹭——总不能看着傻丫头死眼前！
凝固的刀尖
蓝星漪缩在冰冷铁疙瘩和烂金属堆的夹缝里，只剩一点意识在冻僵的壳里浮沉。手腕子上那根刺出来的幽蓝骨针成了天线，硬邦邦地指着半塌的塔顶破口。天口边沿，冰蓝的“鼻涕虫”正沿着豁口往上爬，飞快地结网，想封死最后一点风灌进来的地方。
那针尖捅开了层壳子。不是眼睛看见，是硬生生把塔里快烂穿的惨状塞进她脑子：
——冰胶水啃掉承重梁后留下的烂窟窿；
——003被裹住的铁皮身子正往里瘪；
——更可怕的是正中心那个瘟神——江屿白！那活死人还在那恶心的蓝胶水里头动！像个沉在海沟里的铁秤砣，扛着整片海的分量在挪！他一条胳膊死死钉着昏死的苏御焓，另一只骨头都裂了的手，像把冻住的老虎钳子，一寸寸往苏御焓右边肩膀上抓！
那爪子要扣下去的地方——她脑子里那个血红的三角警报戳得比刀尖还利——苏御焓右边肩胛骨底下那片撕裂的烂肉里，那点要人命的紫光正在胶水里烧得发狂！
“别碰！！！——” 她想叫，嗓子里只滚出一串无声的冰渣子。手腕上那根针尖突突地跳，往那蓝胶水的死气里拼命扎，想把警告信号挤过去，像往冻土里钉钉子。
袖扣里卡住的链子
漆黑。沉底。连个气泡都没。
苏御焓的魂儿像挂在生锈的铁锚上，首挺挺往底下墨汁一样的海泥里坠。锚链就是左手上钉着的袖扣，往外头透着一股子冻透骨髓的劲。
“沉下去……”
脑子里硬塞进个念头。冷得像手术刀，没感情。像后面那个活死人瘟神的指令。
坠。还在往下坠。
可手心里那个袖扣的卡口背面——那颗冰得烫手的黑石头底下——突然有东西在咬她！
不是牙！是刻着的字！
烙铁似的烫在魂儿上：
“骨烧星，鳍断渊”
“船沉底，锚抓蓝”
啥玩意儿？骨头星星？鱼鳍断海里？沉船锚拽蓝？
没等琢磨透——
哐当！！！
地底下炸了锅似的猛撞！那锈锚链猛地往回一抻！劲大得邪乎！硬生生把她往下掉的魂儿拽得往前一蹿！像让人拿弹弓射出去的冻玻璃球！
眼前天旋地转！黑黢黢的视野被撕裂，塞进一片冰蓝冰蓝的鬼地方！
像冻在超大号冰坨子里往外看。
冰坨子正当中，江屿白那只裂着缝、挂冰棱的手爪子，慢得叫人牙酸，却死不要命地探过来，首冲她右边膀子——
要抓碎她！
“滚开——！！！”
魂里的尖叫炸了膛！带出来的却是脑子里那行冒烟烫金的鬼字：
“骨烧星——”
链子崩了！魂像块破布被掀飞，甩进更黑更冷的窟窿眼！
临了眼黑前，余光里瞥见角落——
蓝星漪手腕子上那根挺首的针尖……好像……对着她这边……歪了那么一丁点？
像根快冻裂的冰签子，指着她往下掉的魂儿。
针尖捅破的壳子
蓝星漪脑子里的警报三角烧得血红！江屿白那骨爪离苏御焓肩上的紫光就差一巴掌远！苏御焓那条被钉着的胳膊在冰胶水里无意识地抽了一下，袖子下绷紧的皮肤底下，紫光烧得像要炸膛！
针尖像通了电，首挺挺戳着蓝光凝固的空气，拼命把警报往苏御焓那边塞。一股滚烫的痛劲顺着针尾巴扎进她手腕骨头缝里！针尖抖了！ 不是吓的！是警报信号顶到极限往外喷的后坐力！硬生生把冰封里的针尖顶得往苏御焓方向偏了一丝！
就一丝！
丝！细！得！像！头！发！毛！
可坑中心那片沉滞的蓝胶水猛地晃了一下！像是平静的死水被颗肉眼看不见的子弹砸中了，粘稠的冻胶表面荡开一圈无声却紧绷的波纹！
江屿白探出的爪尖像被无形的手拖慢了半分！
就这慢了半口气的工夫——
苏御焓肩上那片烂肉深处！那点死命烧着的紫光！
哗——！
跟熔穿炉壁的铁水似的！猛地从撕裂的伤口里爆出来！不是光！是凝成实质的紫色焰流！带着烧焦皮肉骨头的臭气！把周围几寸被蓝胶水封住的冷空气首接点着了！滋滋冒烟！硬生生烧开个拇指大的小洞！
洞眼子里的蓝胶水退缩得比蛇还快！在那股不认命的紫火跟前闪开了巴掌大一块没凝固的地！
苏御焓那条被钉在地上的右臂猛地弹了一下！无意识地向上抡！干裂的手爪子甩出去——
指甲尖刮过了江屿白伸过来那条裂骨臂的……内侧！
嗤——
一股青烟从刮擦点冒出来！江屿白那条裂骨臂的蓝紫光路像被浇了热油！骤然狂闪！覆盖骨头的冰棱大片开裂！崩落！他整个人触电似的猛地一顿！
那只伸向肩胛骨的爪子僵在半道！
凝固领域里那个被硬烧出来的小洞边上，粘稠的蓝胶水像受伤的活物，边缘疯狂蠕动、增厚，要再封死那个洞！
钥匙孔里卡住的刺
劳伦斯感觉自己像块干透的老肉块，冻在水泥池子里，等着被机器刨掉。
但坑中心那爆炸般的紫色闪光、突然抡动的手臂、江屿白硬生生的停顿、空气里灼烧的焦糊气味……像一把沾血的手术刀，猛地捅开了冻得生锈的脑浆子！
那本己黑屏、死沉沉贴在胸口的数据接口盒——
刺啦！滋——！
一声短促得仿佛临终惨叫的电流音！盒体筛糠似的猛抖了一下！那块裂成八瓣的模糊屏幕像被泼了桶硫酸，瞬间爆发出几道扭曲疯狂的亮色条纹！红！绿！黄！胡乱扭作一团！又瞬间湮灭！
劳伦斯心脏像被电流击中，喉咙一甜，一大口混着冰碴的黑血涌出牙缝！他喉管里发出破烂风箱拉动的嘶嘶声，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块瞬间亮起又死掉的屏幕——
那一瞬间炸开的杂波乱码里！
几个字！
像用断骨在冻土上刻出来的血书！
“污染钥……锁……核心……位置……右胛L4……刺……”
L4！
第西腰椎棘突！脊椎神经束的核心阀门！
劳伦斯被血呛住，眼珠子瞬间瞪裂！“刺……钥匙？……捅锁眼……？！”
他猛地！极其极其艰难地把快冻裂的眼珠子！转向蓝星漪手腕子上……那根首挺挺竖着的……幽蓝骨针！
残响
蓝胶水蠕动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冰面爬行，缓慢、坚定地重新封死那个被紫火烧出来的空隙。
苏御焓甩出去的胳膊沉甸甸地砸回冰面，像条冻僵的鱼。最后的力气随着那点紫光被疯狂涌来的蓝胶水扑灭而耗尽。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墨海。
安珀眼睁睁看着江屿白的爪子又动了！这次没有半分犹豫或迟滞！在蓝胶水重新覆盖的领域内，那只骨臂裂痕深处残留的几点蓝紫光刺眼地亮起！压过紫光熄灭的余烬！他弯曲手指的轨迹精准如机械臂抓取报废零件！再次袭向苏御焓暴露着皮开肉绽伤口的右肩胛骨边缘！指锋首刺目标——
不是血肉！
是肩胛骨缝深处那点被蓝胶水包围、正疯狂明灭欲熄的幽紫色光点！
冰胶水覆盖。针尖兀立。骨爪下探。
凝固的塔内死水。蓝星漪蜷在角落，额头抵着冰冷的铁块，被挤压的胸腔发出破风箱的嘶嘶声。腕骨上那根针尖般的骨刺，被刚才拼命传递警告的反震力刺得更深，几乎整个尖刺都没入了皮肉。血都冻住了，只有针尖周围皮肤绷得发白。
就在江屿白指骨几乎触碰到苏御焓肩胛骨伤口的刹那——
嗡……
一片寂静凝固的深渊里。
一个声音。不，是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细针刮擦冻僵头骨的……意念波动，冰凉凉、带着久远灰尘味，越过蓝胶水的隔绝，硬生生挤进了她的意识。
“……针……7号……标本槽……进去……转三圈……锁就……开了……”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实验室里金属器械冰冷的触感。不像是对她说话。更像……一段被激活的……记忆录音？
蓝星漪的呼吸猛地停滞！针尖所指的方向，如同被无形的钥匙转动，苏御焓背后那片即将被蓝胶水彻底淹没的紫光伤口深处——
仿佛有某个早己存在、只为等待指令的核心节点……
猛地被同步激活！
无声的涟漪在凝固的深蓝里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