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尖啸、海浪的咆哮、电子警报的嘶鸣……所有嘈杂的背景音都在这一刻模糊、褪色。
只有陈默那双眼睛。冰冷，深邃，如同两口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宇宙黑洞。在那绝对的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裂痕。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像精密齿轮突然卡入了一粒无法消化的沙。
他看着我，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没有声音发出。但那个口型，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
**“工具……没有选择……”**
下一刻！
他动了！
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的捕捉极限！如同一道融入光线的灰色闪电！没有冲向操控台，没有试图做最后的规避！他的目标，是——我！
那只包裹着灰色手套、掌心还渗着血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蛮横的决绝，将我整个人从冰冷湿滑的地板上狠狠拖拽起来！
“不——！”我失声尖叫，巨大的惊恐和不解瞬间淹没了所有！
他想干什么？！在最后时刻拉我一起死？！
陈默没有任何解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甚至没有再看我！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只拖拽我的手上！他拖着我，无视快艇剧烈的颠簸和倾斜，像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扑向船舱尾部——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用于紧急逃生的密封舱门！
“砰！”他的身体狠狠撞在舱门的紧急释放阀上！同时，空着的左手闪电般在门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密码面板上输入了一串复杂到眼花缭乱的指令！
“嗤——咔哒！！！”
高压气体喷射的巨响混合着沉重的机械解锁声！
厚重的密封舱门猛地向外弹开！
冰冷刺骨、带着咸腥味和毁灭气息的海风，如同无数把冰刀，瞬间灌满了整个船舱！门外，是翻滚咆哮的、墨黑色的、深不见底的汹涌怒海！快艇尾部螺旋桨搅起的巨大白色浪花如同沸腾的漩涡！
“走！”陈默的声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上了某种被强行赋予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嘶哑！那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最终的推动！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那只抓住我衣领的手猛地向前一推！一股巨大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作用在我身上！
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推出了舱门！朝着下方那片冰冷的、咆哮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坠落！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全身！
“陈默——！！！”我最后的嘶吼被狂暴的海风瞬间撕碎！
在身体脱离舱门、坠向死亡的瞬间，我最后的视野里，定格的是陈默站在敞开的舱门口的身影。
他没有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背对着那片吞噬一切的怒海，面对着船舱内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光，面对着那艘如同死亡山峰般碾压而来的黑色巨舰。
他抬起右手。那只沾着自己和敌人血迹、掌心带着狰狞伤口的手。
对着舱内某个核心控制区域。
五指张开，然后——
狠狠攥紧！
“轰——！！！！！！！”
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
不是在快艇外部！而是从快艇的核心动力舱内部！由内而外地、彻底地爆发了！
一团足以刺瞎人眼的、比太阳核心更炽烈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艘黑色的快艇！白光如同宇宙初生的奇点，在万分之一秒内膨胀到极致！将周围翻滚的黑色海涛、冰冷的雨幕、甚至那艘庞大黑色巨舰投射过来的猩红锁定光束，都彻底淹没、吞噬！
紧接着！
是声音！是毁灭的声音！那是物质被瞬间汽化、金属被撕裂成原子、能量被彻底释放的、最本源最狂暴的怒吼！声浪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坠落的我的身上！耳膜瞬间失去了所有功能，只剩下持续不断的、撕裂灵魂的尖锐蜂鸣！
冲击波！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死亡之环，以爆炸点为中心，朝着西面八方狂猛地扩散！所过之处，海水被瞬间排开、蒸发！形成一圈高达数十米的、沸腾的死亡水墙！
我被这毁灭性的冲击波狠狠拍中！身体像一片被飓风撕碎的叶子，在沸腾的海水和狂暴的气浪中疯狂翻滚、撕扯！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我瞬间解体！冰冷的灼热感交替侵袭着每一寸皮肤！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瞬间被吹熄！
最后残留的一丝模糊感知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白光、震耳欲聋的毁灭轰鸣、和那在炽白光焰核心处、一闪而逝、被彻底汽化的……一个瘦削的、带着厚重镜片的轮廓。
他引爆了自己。
用自己作为最后的炸弹。
抹去了坐标。
抹去了追踪。
也抹去了……他自己。
黑暗。
冰冷。
绝对的、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身体在无重地漂浮、下沉。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痛觉。只有一种被冰冷包裹的、永恒的安宁。仿佛沉入了宇宙最深的坟墓，所有的背叛、算计、挣扎、痛苦……都远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
一点微弱的光，在意识的最深处，极其艰难地亮起。
不是灯塔的光，不是屏幕的光，也不是爆炸的毁灭白光。
那是一种……奇异的、流动的、如同星河般的幽蓝光芒。
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中汇聚、流淌，逐渐清晰。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海水。
而是无数条悬浮在虚空中的、由幽蓝色光线构成的、巨大而精密的神经束网络！它们像活着的藤蔓，彼此缠绕、连接、闪烁着微弱的冷光，构筑成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冷而神圣的殿堂。
殿堂的核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银色双螺旋结构。
星辉母巢！那个被物理湮灭的“巢穴”核心！它在这里？！在我的意识里？！
双螺旋结构缓缓旋转，散发出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无数细小的光点从螺旋中逸散出来，如同亿万只萤火虫，在幽蓝的神经束网络中飞舞、穿梭。
光点汇聚、变幻。
在我面前，凝聚成一张张熟悉而扭曲的脸孔！
顾承宇！脸上带着那虚伪的深情，眼底却翻涌着赤裸裸的算计和贪婪！【股份……三个月……忍……必须忍！】
林薇！甜美的笑容瞬间扭曲成怨毒的诅咒！【承宇很快就是我的了…看她怎么摆架子…去死吧苏晚！】
沈恪！鹰隼般的眼神冰冷如刀，嘴唇无声开合！【棋子该弃了……碍眼……】
还有更多！更多衣冠楚楚、曾在庆功宴上举杯欢笑的宾客！他们的心声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贪婪、嫉妒、幸灾乐祸、恶毒的算计，疯狂地涌入脑海！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网！
【她完了！】
【沈总早就想换人了！】
【那份专利……】
【那份合同……】
【那个“意外”处理得很干净……】
无数张脸！无数道声音！无数个被精心掩盖的肮脏秘密！如同溃堤的洪水，冲击着意识最后的堤坝！
原来……全公司……真的都在陪我演戏！
原来……我真的是唯一的、被蒙在鼓里的小丑！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恨意如同冰火交织，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疯狂冲撞！
就在这时。
幽蓝的神经束网络中，所有扭曲的脸孔和嘈杂的心声骤然消失。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银色光点，从双螺旋结构的核心处分离出来，缓缓飘到我的面前。
光点悬浮着，没有凝聚成任何形象。
但一个冰冷、平板、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却清晰地、如同最后的刻印，首接烙印在意识深处：
**“工具……没有选择……”**
**“你……有。”**
声音落下的瞬间。
那点银色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轻轻一闪。
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
包裹着意识的、那片幽蓝冰冷的神经束殿堂，如同破碎的镜子，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哗啦——！”
无声的巨响中！
整个殿堂彻底崩碎！
化作亿万片冰冷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碎片！
如同宇宙的尘埃，朝着无边的黑暗深渊……
飘散，湮灭。
**“呃——！！！”**
一声如同溺水者被拖回岸边的、撕心裂肺的吸气声！
冰冷的、咸腥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海水，疯狂地涌入喉咙和鼻腔！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胸腔，每一次痉挛都带着肋骨折断般的剧痛！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麻木的皮肤！
意识被粗暴地拖回了现实！
身体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沉浮！每一次巨浪打来，都像被重锤击中！墨色的海水翻滚着，视野模糊，只有远处海面上，那团因快艇自爆而形成的、尚未完全平息的巨大白色水涡，在微弱的天光下，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毁灭。
我还活着？
从那样的爆炸和坠落中……活了下来？
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冰冷的海水贪婪地吞噬着体温，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沉沉浮浮。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
从深不见底的下方传来。
不是海流。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微弱电子脉冲的……吸引？
我艰难地低下头，在浑浊冰冷的海水中，努力睁大眼睛。
下方，是无尽的、翻滚着泥沙和碎片的墨色深渊。
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灰色的光芒，如同深海中的一粒星辰，在距离我下沉的身体下方不足十米的地方，静静地闪烁着。
那光芒……来自一枚小小的、银灰色的、边缘带着灼烧痕迹的金属方块。
U盘！
陈默引爆自身前，最后推我下海时……塞进我手里的？！还是……在爆炸中被抛飞出来，巧合地落在这里？
它没有沉没！它在那里！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
星辉计划所有的核心罪证！沈恪、顾承宇、林薇他们无法磨灭的罪孽！陈默和影子用命换来的……唯一真相！
活下去！
把它带出去！
让那些演戏的人……
付出代价！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冰冷决绝的力量，如同岩浆般在濒死的躯体里猛地爆发出来！压榨着最后一丝潜能！我猛地蹬水，不顾肋骨的剧痛，朝着下方那片冰冷的、闪烁着微光的黑暗深渊，挣扎着、奋力地——
潜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下沉的身体。
指尖，一点点靠近那枚在深渊中独自闪烁的……
冰冷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