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婶子没有像往常那般大声叫闹。
江卫东把她拉到自己房间。
“想让我负责?你怎么证明孩子是我的?”
“哎!小流氓,你……”
意识到自己声音又大了,婶子立马又低了声,“你要是不认账,我就去公社举报你,让你吃牢饭!”
“你没证据,能奈我何?”
江卫东一脸自得的表情激怒了婶子,她抄起桌上的钢笔朝他甩了过去。
“啪——”钢笔摔到墙上,断成两瓣。
“李婶,你发什么疯!这可是进口钢笔,我花了二十多块钱买的……”
婶子拎起弯腰想捡钢笔的男人,“你要是不认,我就把这事闹出去,反正我家翠兰肚子马上大了,也瞒不住,你是知青队长,还是二队队长,我就不信,出了这事,上头不会查你。”
软磨硬泡了很久,何翠兰才吐出她那三个男人,其中,就江卫东条件好,李婶听了顿时死灰复燃了。
可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没那么好忽悠。
江卫东甩开婶子的手,晃得她往后趔趄了几步。
“李婶,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跟何翠兰就那么一次,她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搞那事了,我还看着她吃的药,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屋子隔音不好,外面都能依稀听见对话。
何知韫耳朵趴在窗角,更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还以为,何翠兰在家养尊处优,会是那种骄傲的女孩,没想到竟如此糟蹋自己。
不久,声音就停了。
婶子气呼呼地从屋子里出来。
看见何知韫在偷听,她立马冲过去想打人,“你个贱蹄子,现在翅膀硬了,家也不回,还敢在这……”
突然,婶子顿住手,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何知韫身上上下打量,露出‘和蔼’的笑,看得何知韫心里发毛。
“贱妹啊,你在这儿住得还好不?要不然回去住吧,在这跟人挤着也不好……”
何知韫赶忙跳开,躲开了她想来摸她的手,“你不会被气疯了吧?我才不想回去,看到你们那家人就恶心!”
女孩把她推出门去,“别再来了。”
婶子这次罕见地不恼,而是大笑着离开,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
——农场一队
歇晌的社员们围坐在结满果子的柿子树下。
“那贱妹看起来不骚啊,怎么会怀了野男人的种啊?”
“这种事,你看脸能看出来吗?我是在村长办公室亲耳听到的,那李婶来给她开证明,说是要去镇上医院打胎呢!”
“我也在,我也在!村长不晓得咋还气得很,像是那娃儿是他的一样。”
“那李婶啥时候对何贱妹那么好了哦?以前都把她搞成那鬼样子了,还会给她开证明,带她去打胎?”
“不晓得哦……”
“啧啧啧~你看看,一家人养出两家娃,一个未婚先孕,一个是小学老师,前途不晓得多光明哦~”
“就是啊,翠兰那女子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一个村子,弄多年轻娃儿,就她考上了高中,现在又当了小学老师,长得还俊,要是我家傻蛋儿能娶上她,就好咯~”
“就你家那破砖烂瓦的,想美事儿吧你!”
“哎……你们说,何贱妹那野男人到底是哪个哇?”
“……她最喜欢跟城里那些男知青混了,弄多人,鬼晓得是哪个哦。”
“我看到她这个月经常去卫生院,少青医生平常都不咋理人的,他每次给我开了药就让我赶紧走。但是何贱妹下午去的卫生院,晚上才出来,在里头待了很久……你们说,那杂种会不会是……”
“有可能哦,我上次脑壳痛去拿药,少青医生跟她说说笑笑的,那女子还往他身上倒,要不是我去了,不晓得会不会又搞起了哦。”
女人们面面相觑,意味深长地点头。
东家长西家短的话头,裹着瓜子味在风里打转,惊得树杈上的麻雀扑棱乱飞。
今天是何知韫最后一次针灸的时间。
少青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何知韫来。她可惜命了,每次都是按时来,扎满时间才走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农场早就收工了,何太爷家也没人。
江卫东靠在门框上,懒懒道:“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她就不在房间里了。”
“现在己经八点了,她能去哪儿啊?”
“不知道……哎!少青,你去哪儿?”
心里总有点隐隐不安,少青跑到何老汉家时,堂屋只有何太爷和他老伴。
问起何知韫,何老汉神色抽动了一下,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猛猛喝酒,只说不知道,不清楚。
村路上,少青找人无果,正木木走着。
两个妇人从他旁边经过,眼神瞟过他,嘴角牵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哎!你们等一下!”少青喊住人。
村妇A:“少青医生,你说,娃儿怀起就怀起了,生下来就是了嘛。”
村妇B:“老人说,打胎要遭阴司记恨的,这是断了香火、逆了天理,要遭天打雷劈的!你们两个年轻人,一时糊涂把肚子搞大了,就结婚噻,又没人拦到你们,非要打娃儿干啥嘛。”
少青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
村妇A:“少青医生,是,你是城里来的知青,又会医术,但是人家何贱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噻,你把人糟蹋了,现在又不想负责,莫不是瞧不起我们村里头的女娃儿嗦?”
少青赶紧止住她的话口,“停停停!你们的意思是,何知韫她怀孕了?”
村妇A:“何啥子云是哪个哦?”
“就是你们说的何贱妹,她现在在哪?”
村妇B:“张婶说,她现在正在镇上打胎啊,你不晓得哇?”
没等两人继续说,少青急忙跑了。
夜风呼啸,吹得人发凉。
车链条‘咔嗒’作响,手电筒昏黄的光圈切开浓稠的黑。
男人猛蹬踏板,衣裳早被冷汗浸透,耳边还裹着野狗的吠叫。
终于赶在医院关门前,少青踏进了病房。
病床上,一个女孩睡得踏实。
床头贴着一张手写的硬纸片,何贱妹-23号。
“何知韫,何知韫,你醒醒!”少青猛烈摇晃着女孩的肩膀。
可完全没有醒的迹象。
这时,护士听到动静进来,“家属咋个还在这儿哦,赶紧出去,这里不让陪床。”
少青被护士推搡着出门,他忍不住问:“同志,她得的什么病啊?”
“人流。”
“不对啊!”少青手紧紧扒在门边,誓不出去,“我昨天才给她号过脉,她根本没有孕象,做什么人流啊?”
“怎么可能?你别在这捣乱,赶紧出去。”
夜深了。
医院大楼仅走廊那处泛出光来,映得整栋楼没了那么暗。
少青被保安赶出来,蹲在门口,瑟缩着身体,九月的风吹来,竟也如此刺骨。
迷迷糊糊地,少青睡了过去。
等天光刺了眼,他才急忙又跑回病房。
此时,病房里己经换了另一个哭唧唧,正等着打胎的女孩。
“昨天23号床人呢?”少青跑到护士站问。
“己经出院了。”
“她自己走的吗?”
“家人领走的。”
奇怪,太奇怪了!
就算他脉象摸得不准,何知韫真的怀孕了,那李婶怎么可能管何知韫啊?这么积极送来,又急着接走。
还有,如果她真怀孕,那孩子是谁的?
阿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