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油灯昏黄的光线在《血瘟录》那冰冷邪异的皮页上跳跃。萧长安的目光死死钉在“地阴血竭草”和《百草图鉴》中那段关于“逆转其性”的模糊记载上。识海中,那株形如枯爪、色如污血的毒草图影,与图鉴中潦草勾勒的形态渐渐重合。
“阳极生阴,阴极藏生…” 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图鉴上那残缺不全的注解。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如同在无边的绝望深渊中亮起的一点萤火,在她心头摇曳。
但这点希望,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引瘟散”是血瘟的源头,而“地阴血竭草”是其核心剧毒!尝试“逆转其性”,无异于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轰隆……
脚下地面又是一阵极其轻微、却更加清晰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时,心脏发出的沉重搏动。石桌上的油灯火苗猛地一跳,随即恢复平静。这一次,震动持续的时间似乎比之前稍长了半息!
萧长安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穿透石壁,仿佛要刺入那深不可测的地底!炼气三层的感知被提升到极限,捕捉着那转瞬即逝、却沉重得令人心悸的脉动。
“地鸣…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了…”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血瘟未除,更大的灾难己在脚下酝酿!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她不再犹豫,一把将《血瘟录》和记载着“地阴血竭草”的《百草图鉴》残页收起,塞入怀中。推门而出。
营地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昨夜活尸袭击的阴影尚未散去,今日探查小队带回来的重伤员和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邪书消息,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士兵们巡逻的脚步带着仓惶,望向隔离区的眼神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的石灰和醋味,也压不住那股源自心底的寒意。
萧震站在望台边缘,背对着营地,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佝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凝重。
“如何?”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找到源头了。” 萧长安的声音异常冷静,将《血瘟录》递了过去,“是邪术。高进豢养的邪修,以活人试药,引动地底秽气培养的血瘟。”
萧震接过那冰冷的册子,只翻看了几页,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猛地合上册子,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和深沉的悲悯:“畜生!禽兽不如!”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萧长安的声音打断了他,“图鉴里有一丝线索,或许能逆转血瘟之毒,找到抑制之法。但…需要一种剧毒之物,‘地阴血竭草’,生于极阴秽煞之地。”
“极阴秽煞之地?” 萧震眉头紧锁,立刻看向身边一名熟悉北地地理的老斥候,“老马!落霞县周边,可有类似地方?”
老斥候马六,一个满脸风霜、眼神锐利的老兵,闻言脸色微变,沉吟片刻,哑声道:“回王爷,郡主…落霞县往西三十里,有一处…‘黑风涧’。那里…是前朝末年一场大战的古战场,据说坑杀过数万降卒,怨气冲天,终年阴风呼啸,鸟兽绝迹…活人进去,少有能出来的…传言那里,就有吸食怨煞长成的邪草!”
黑风涧!古战场!万人坑!
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浓浓的不祥。萧震脸色更加难看。
“必须去。” 萧长安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营地里的血瘟随时可能爆发,我们没有时间等!”
“不行!太危险了!” 萧震断然拒绝,“那地方是绝地!你一个人去…”
“我不是一个人。” 萧长安打断他,目光扫过营地,“我需要一支精锐小队,人数贵精不贵多。赵虎,还有…昨天受伤的那个护卫,李铁柱。”
“什么?!” 萧震和旁边的赵虎都愣住了。赵虎去可以理解,但李铁柱?他可是被活尸抓伤,感染了血瘟的重伤员!此刻正在隔离区,手臂上那暗红的血纹触目惊心!
“郡主!铁柱他…” 赵虎急切道。
“我知道。” 萧长安的眼神异常冷静,“正因为他是感染者,而且是目前唯一一个被我用灵泉和烙伤强行压制住血纹蔓延的人。他体内的血瘟毒素,就是最好的‘试药石’!我需要确认‘地阴血竭草’逆转后的效果,是否真的能对抗血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试验体。”
这话冰冷、残酷,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逻辑。用活人试药,哪怕是为了救命,也触碰着道德的底线。
萧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末世的残酷,早己将温情撕得粉碎。长安的选择,是守护大多数人的唯一生路,哪怕这条路上染着同伴的血。
“他…会死吗?” 赵虎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去,他必死无疑。” 萧长安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去了,有一线生机。我会尽力保他性命,但无法保证。”
赵虎看着萧长安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狠狠一咬牙:“我去叫他!那小子是条硬汉,只要能活命,他敢拼!”
半个时辰后。
营地门口,一支精简到极致的小队集结完毕。
萧长安依旧一身轻便皮甲,背负皮囊(里面装着朱砂、空白符皮、简易医药包和仅剩的几滴稀释灵泉)。赵虎全副武装,盾牌和长刀擦得锃亮。李铁柱脸色苍白得吓人,左臂被厚厚的、浸透醋水的麻布紧紧包裹,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凶狠。另外还有三名自愿跟随的精锐护卫,都是经历过昨夜血战的老兵,眼神沉稳。
每个人的胸口,都贴着新绘制的耐热符。这是萧长安用最后一点灵力赶制出来的,符光略显黯淡,但足以对抗白日的酷热。
“记住,” 萧长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铁柱身上,“黑风涧,邪祟之地。进去之后,一切听我号令。看到任何奇异草药,尤其是形如枯爪、色暗红如血的,立刻示警,绝不可擅自触碰!”
“是!”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带着决绝。
萧震亲自送到营地边缘深沟的吊桥处,看着女儿那张年轻却己染上太多风霜和决绝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活着回来。”
萧长安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语,率先踏过吊桥,身影没入落霞县废墟之外、那被烈日炙烤得视线扭曲的荒野。
目标——黑风涧!
队伍在沉默中疾行。耐热符隔绝了大部分酷热,但荒原的寂静和脚下龟裂的土地,依旧带来沉重的压力。李铁柱咬着牙,努力跟上队伍的速度,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左臂包裹的布条上,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暗红色。
萧长安走在最前,五感提升到极致,时刻警惕着可能的活尸或流寇。同时,她分出一缕心神,持续运转着《磐石锻体诀》,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着消耗的灵力。怀中的《血瘟录》和《百草图鉴》残页,如同两块冰冷的烙铁,提醒着她此行的凶险与沉重。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荒凉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黑色裂痕。距离尚远,一股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风,便扑面而来,与周遭的酷热形成了诡异的反差。风中隐隐传来呜咽之声,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
黑风涧!到了!
就在众人被那阴风激得汗毛倒竖之际——
轰隆隆隆!!!
这一次,不再是沉闷的悸动!脚下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有一头被激怒的巨兽在地底疯狂地翻滚、冲撞!龟裂的地面碎石跳跃!远处黑风涧的崖壁上,簌簌落下大片的尘土和碎石!
“地动了!” “稳住!” 惊呼声中,小队众人东倒西歪!
萧长安猛地单膝跪地,一手撑住地面,脸色骤变!这次的地鸣,清晰得如同战鼓在耳边擂响!强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持续了足足三息!
震动平息,烟尘弥漫。众人惊魂未定地爬起身。
“郡主!您看!” 赵虎指着黑风涧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只见那巨大的黑色裂谷深处,一股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惊醒的恶龙,正从地缝深处翻涌而出!那雾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死气,正是《血瘟录》中记载的——地脉腐气!
地鸣加剧,地脉腐气喷涌!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长安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站起身,望着那翻腾的黑雾和如同巨兽之口的黑风涧,眼神却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走!” 她只吐出一个字,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向了那片翻涌着死亡气息的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