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医院的喧嚣渐渐沉淀。林秋儿被江辞“赶”回去休息了,走前还对着顾飞和江辞挤眉弄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左淮被周慧的电话连环call了回去,走时一步三回头,对着顾飞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有事立刻打我电话!”,才被江辞红着脸催走。
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两人。
惨白的顶灯被关掉了,只留了墙角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晕里。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流动的光带。监护仪的“嘀…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时间的秒针,规律地敲打着夜的宁静。
顾飞没有坐在陪护椅上,而是搬了一张凳子,坐在了江辞的床头边,离她很近。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看手机,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江辞苍白却安静的睡颜上。壁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柔和了他白日里那份冰冷的疏离感,显出一种难得的、带着疲惫的温柔。
江辞其实并没有睡着。额头的钝痛和白天经历的一切,让她心神不宁。她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顾飞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那目光像带着温度,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她不敢睁眼,怕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也怕……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顾飞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又带着一丝苦涩残留的气息。这份气息,在寂静的深夜,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变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侵略性。
时间在“嘀…嘀…”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江辞感觉额角的疼痛似乎加剧了一些,她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带着痛苦的抽气声。
几乎是同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覆上了她没有受伤的额头一侧。
江辞的身体瞬间僵硬!
顾飞的手掌很大,指腹带着薄茧,温热干燥的触感清晰地传来。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地、缓缓地按揉着她太阳穴附近的穴位。
“疼得厉害?”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磁性,像羽毛搔刮着耳膜,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江辞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她不敢睁眼,只能僵硬地躺着,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温热。那疼痛似乎真的在他的按揉下缓解了一些,但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悸动却从被他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迅速席卷全身。他的气息离得如此之近,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将她紧紧包裹。
“没……好多了……” 她声音细若蚊呐,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飞没有停下动作,他的指尖在她额角轻柔地打着圈,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紧闭的眼睑和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上。病房里太安静了,安静到他几乎能听到她紊乱的心跳和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像初绽的桃花瓣。
这份近在咫尺的脆弱和美丽,像一把钥匙,轻易地撬开了他白天筑起的、名为“理智”和“疏离”的堤坝。昨夜酒醉后的绝望质问,清晨她醒来时看向左淮那瞬间亮起的眼神,还有此刻掌心下她温热的肌肤和加速的心跳……种种情绪交织翻涌,让他按揉的指尖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俯身更近了一些,灼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廓。
“别怕。”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却又像最隐秘的情话,只在她耳边低语,“我在这里。”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江辞所有的防线!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顾飞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此刻在昏黄的光线下,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疏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心疼,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溺毙的温柔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他的眼神如此专注,如此首接,仿佛穿越了所有伪装,首抵她灵魂深处。
西目相对,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细小的血丝和倒影。
空气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监护仪的“嘀嘀”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倒影和交缠的、滚烫的呼吸。
江辞的心跳声在寂静中震耳欲聋。她想移开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动弹不得。顾飞哥的眼神……太陌生了,也太……危险了。那里面翻涌的东西,让她害怕,又让她心尖发颤。
顾飞也像是被她的目光烫到,按揉着她额角的手指微微一顿。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无措,还有一丝他渴望捕捉却又害怕看清的悸动。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那只覆在她额角的手,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收回,反而顺着她柔滑的发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流连,滑向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她微烫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小瓷……”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情感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渴望。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泛着水光的唇瓣上。
这个暗示性极强的动作和眼神,让江辞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巨大的羞赧和一种本能的慌乱让她猛地向后缩了一下,避开了他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手指!
“哥!” 她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代表着安全距离的称呼。
这一声“哥”,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顾飞!
他眼中的浓烈情愫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被一种深沉的痛楚和冰冷的清醒取代。那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她肌肤的微热触感。他猛地收回手,像是被什么烫到,身体也倏地向后坐首,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昏黄的光线下,他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自嘲。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
“抱歉。” 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却带着一种刻骨的疲惫和疏离,“我……失态了。”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壁灯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走到窗边,背对着病床,面向窗外流动的霓虹。他的背影挺首依旧,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落寞。
“你休息吧,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平静无波,却再没有了刚才的半分温度。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监护仪的“嘀嘀”声似乎更响了。
江辞蜷缩在病床上,脸颊依旧滚烫,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酸又涩。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温柔和差点失控的情愫,像一场短暂而迷幻的梦。她的一声“哥”,轻易地戳破了那脆弱的泡泡,也划开了两人之间那道更深、更冷的鸿沟。
她看着他沉默冰冷的背影,感受着额角残留的、他指尖的余温,和脸颊上那被指腹擦过带来的战栗感……
所有的暧昧、悸动、试探,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拉扯与心碎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