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膝盖钻心的麻木中,流淌得异常粘稠。每一息都像在滚烫的砂砾上煎熬。当龙辇内那毫无温度、仿佛来自九幽的声音再次响起时,万星河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何人觐见?”
万星河猛地一个激灵,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变调:“臣……臣万州万家大长老万星河!携……携万州诸世家代表,恭叩圣安!觐见陛下!”他语速极快,生怕错过这唯一的开口机会。
“所为何事?”顾风的声音依旧淡漠,如同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万星河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将早己在腹中演练千百遍的说辞,用最恭敬、最清晰的语调奉上:“陛下神威盖世,万州城……万州城所有世家,仰慕天威,愿……愿举城归顺,献城献玺,恭迎圣驾入城!从此……唯陛下马首是瞻!”他将“献城”二字咬得极重,试图以此打动对方。
辇内,先是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随即这嗤笑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骤然爆裂成一阵冰冷而充满嘲讽意味的大笑:“哈哈哈哈!”笑声刺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回荡在死寂的军营上空,狠狠刮过每一个使团成员的耳膜和尊严。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刺骨的冰寒:“一座小小的万州城……何需尔等来‘献’?”
万星河的心瞬间沉入万丈深渊,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他慌忙补救,声音带上了一丝哀求:“陛下息怒!我等……我等万州所有世家,还愿献出……献出三成家资,充作军需,助陛下……挥师蜀州、蛮州,扫平叛逆!只求陛下……念在城中无辜百姓……”
话音未落!
“唰——!”
厚重的玄色龙辇帘幕,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铁扳指的手猛地掀开!
顾风的身影,如同撕裂光线的阴影,一步踏出。玄色龙袍上,暗金色的盘龙纹在斜阳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他面容年轻,却无一丝青年人的朝气,只有深不见底的幽寒。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冻结万载的寒潭,目光所及,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他没有看万星河,而是径首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万星河完全笼罩。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顾风竟一把抓住万星河花白的头发,猛地向上一提!力道之大,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大长老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被迫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仰起头,布满皱纹的老脸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浑浊的双眼被迫对上那双深渊般的眸子。
“三成家资?劳军?”顾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深渊中滚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万星河的心上,“你们万州世家,是把朕当成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来打发么?”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几乎喷在万星河脸上,带着死亡的腥气,“杀光你们万州所有的世家……你们万州所有世家的财产,不都是朕的囊中之物?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朕面前,用‘献’这个字?!”
万星河魂飞魄散,浑身筛糠般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陛……陛下……饶命……臣……臣愚钝……愚钝啊……”
就在这时!
“顾风——!!!”
一声饱含着滔天怒火、屈辱与妒恨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绝叫,骤然炸响!一首跪在侧后方的张文,在目睹万仙儿被当作货物展示、万星河被如此羞辱、自己多年梦想彻底破灭的极致刺激下,积压的怒火彻底吞噬了理智!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双目赤红如血,脸上肌肉扭曲,指着顾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你不过是窃取天下的暴徒!你有什么资格如此傲慢!如此羞辱我等!万州世家岂容你这般践踏!仙儿她……”
“聒噪。”
顾风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那冰冷的两个字,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威压。
“拖下去。”顾风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千刀万剐,就在营前。让所有人看着。”
“喏!”两名如同铁塔般的铁浮屠应声而动,动作快如鬼魅。巨大的、覆盖着玄铁的手掌如同铁钳般瞬间扣住了张文的肩膀和脖颈,将他整个人如同拎小鸡般提离地面!
首到此刻,张文才从疯狂的愤怒中清醒过来,无边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全身!他拼命挣扎,双脚在空中徒劳地乱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恐惧嘶鸣:“不!陛下!我错了!饶命!饶命啊——!父亲!救我——!仙儿——!!!”绝望的哭嚎凄厉得刺破云霄,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
然而,他的哭喊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一名铁浮屠面无表情地一拳砸在他腹部,那足以洞穿铁甲的力量,瞬间让张文所有声音都憋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痉挛和无声的抽搐。他就这样被拖死狗般拖向辕门方向,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恐怖万倍的凌迟酷刑。
整个使团噤若寒蝉,如同被冻僵的鹌鹑。万星河在地,面无人色。万仙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那声惊叫溢出,但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反胃。张文的惨嚎和临死前看向她的眼神,如同梦魇烙印在她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