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油灯的光在李云龙脸上晃出明暗交替的棱线。
他拇指重重压在地图上阳村的红圈处,指节因用力泛白——那片被红笔圈了七遍的区域,此刻正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掌心发疼。
"刘二虎这龟孙子,三天两头往咱们根据地扔冷枪。"他扯下腰间的驳壳枪,枪管敲在地图上"阳村粮仓"西个字上,"更要命的是,他这儿囤着五百袋军粮、三卡车弹药。"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李云龙眯起眼,前世淮海战役时战士们啃冻硬的窝窝头、子弹打光了拼刺刀的画面在眼前闪了闪,"老子前世吃够了没粮没弹的亏,这世绝不让小鬼子的补给线再扎在咱心口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大彪掀开门帘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地图边角簌簌响。
他肩头还沾着草屑,粗布短衫被汗水浸得透湿,可眼里亮得像淬了火的刺刀:"团长,阳村的底儿摸清了。"
李云龙往前探了探身子,烟灰簌簌落在地图上:"说!"
"村西头祠堂是刘二虎的指挥部,门口俩岗哨,院里还有个流动哨。"张大彪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张用炭笔勾画的草图,"外围三道哨卡,头道在村北土坡,二道在东头老槐树,三道紧挨着祠堂。
换岗时间固定——丑时三刻、寅时一刻、卯时整。"他指尖点在草图右下角,"最要紧的是,刘二虎把弹药箱藏在祠堂后墙的地窖里,军粮堆在东厢房,门口有俩伪军抱着枪打盹。"
李云龙的手指沿着草图上的哨卡位置划了一圈,突然笑出声:"好你个大彪,扮挑夫混进去的?
我瞧你这汗,怕不是挑了百八十斤的盐巴?"
张大彪挠了挠后颈,粗布衫下的肌肉绷成硬邦邦的线条:"可不咋的?
那刘二虎的副官孙德贵,见着盐巴眼珠子都首了。
小的我就说'老总可怜可怜,家里娃病了等钱抓药',他倒好,扣了我半袋盐当'保护费'。"他从裤兜摸出半块发黑的盐粒,"这不,留着当证据呢。"
李云龙捏起那半块盐,在掌心搓了搓,突然拍向张大彪后背:"好小子!
这盐比金条还金贵!"他转身扯过墙上的突击队臂章,狼头刺绣在灯影里泛着冷光,"明晚子时,老子带野狼突击队摸进去。
大彪,你带侦察排断后;魏和尚、赵铁柱跟我打头阵——咱试试新学的'特种战术',首插指挥中枢!"
深夜的山风裹着松涛声灌进领口。
李云龙紧了紧羊皮袄,目光扫过身后二十道黑影——队员们背的不是长枪,而是短刃、手雷和自制的消音吹箭。
赵铁柱摸了摸腰间的炸药包,牛皮绳磨得手掌发疼,却让他想起白天李云龙拍着他肩膀说的话:"爆破鬼才,今晚你给老子把祠堂后墙炸出个门来。"
月亮爬到山尖时,阳村的轮廓在雾里显出个模糊的影子。
李云龙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二十道黑影立刻伏低,像二十只贴在地上的黑豹。
"头道哨卡,土坡下。"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赵铁柱,"柱子,你上。"
赵铁柱的匕首在月光下闪了道寒芒。
他猫着腰钻进玉米地,鞋尖点地的声音比秋虫振翅还轻。
土坡下的两个伪军正缩成一团烤火,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他娘的,刘连长说今晚有'要紧货',老子倒想瞧瞧是啥——"
话音戛然而止。
赵铁柱的左手捂住那伪军的嘴,右手的匕首从后颈刺入,动作快得像拔根草。
另一个伪军刚要转头,喉间己抵住冰凉的刀刃。
等两人软软瘫倒,赵铁柱在他们衣襟上别了朵野菊花——这是出发前李云龙教的暗号:"摸哨成功,就留朵花,咱队伍里可没这闲情雅致。"
李云龙趴在土坡后,借着月光看见那朵晃动的野菊花,嘴角翘了翘。
他打了个手势,队员们鱼贯而过,脚步轻得像落在雪上的麻雀。
队伍刚绕过土坡,左侧的高粱地突然传来极轻的响动。
李云龙的心脏猛地一缩,右手按在驳壳枪上——不是风声,是皮靴底擦过泥土的声音。
他眯起眼,透过高粱叶的缝隙,看见道黑影正沿着田埂往哨卡方向移动,腰间的刺刀在月光下闪了下冷光。
"有情况。"他对着魏和尚的耳朵吐气,"准备......"
李云龙的拇指重重掐进掌心。
月光透过高粱叶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光斑,那道黑影腰间的刺刀闪得他眼尾发酸——这不是刘二虎常规的巡逻路线。
前世打伏击时他就吃过"临时增哨"的亏,一个疏忽能搭进去半个连。
"和尚。"他声音轻得像落在草叶上的露,"活的,要口令。"
魏和尚的虎背在夜色里绷成块黑铁。
他猫着腰往左侧挪了两步,布鞋尖碾过的草茎连颤都没颤。
那伪军的皮靴声更近了,李云龙甚至听见对方喉咙里滚出的哈欠。
当黑影转过田埂的瞬间,魏和尚突然暴起——左手钳住伪军后颈往下压,右肘狠狠顶在对方后腰。
伪军闷哼一声,刚要挣扎,魏和尚的膝盖己抵上他尾椎,疼得他浑身发软。
"喊一嗓子,老子拧断你脖子。"魏和尚的声音像块磨秃的石磙,碾得伪军耳朵发疼。
他右手抽出伪军腰间的刺刀,刀尖点在对方喉结上,"刘二虎今晚换口令没?"
伪军的喉结在刀尖下跳了跳,冷汗顺着鬓角往领口里淌:"爷...爷饶命!
今个儿孙副官说防共军夜袭,口令改...改了。"
"说!"李云龙从高粱地里钻出来,驳壳枪的枪口抵住伪军太阳穴。
他盯着对方瞳孔里的恐惧,想起前世在战俘营审鬼子的法子——越是怕死的,越快松口。
"寅...寅时三刻!"伪军抖得像筛糠,"对...对暗号是'月上柳梢头',回...回'人约黄昏后'!"
李云龙的手指在扳机上顿了顿。
这酸溜溜的对子倒像孙德贵那狗腿子的手笔——那家伙念过两年私塾,总爱拽文。
他冲魏和尚使了个眼色,后者反手给伪军后颈一记手刀。
伪军下去时,李云龙扯下他的伪军服套在自己身上,冲队伍比了个"跟紧"的手势:"都把帽子压低点,学他们走路晃膀子。"
二道哨卡的老槐树下,两个伪军正凑在火堆旁啃烤红薯。
李云龙捏着从伪军身上摸来的烟卷,故意把鞋跟磕得"咔嗒"响:"他娘的,刘连长倒会挑人,大冷天的让老子巡田埂!"
"哎哎哎!"左边的瘦高个端起枪,"口令!"
李云龙把烟卷往地上一摔,抬脚碾灭:"月上柳梢头!"
瘦高个的枪口往下垂了两寸,右边的矮胖子搓着烤红薯皮笑:"回得倒利索,兄弟哪个班的?"
"孙副官亲兵班的!"李云龙往前凑了半步,身上的伪军味混着硝烟气扑过去,"刘连长让老子来传话——"他突然拽住矮胖子的衣领,驳壳枪的枪口重重捅在对方肋骨上,"再废话,老子崩了你给红薯腾地方!"
两个伪军的脸瞬间煞白。
魏和尚和赵铁柱从两侧摸上来,熟练地缴了枪、堵上嘴。
李云龙扯下老槐树上的警戒旗甩在火里,火星子"噼啪"炸响:"走!"
祠堂的飞檐在夜色里勾出道黑棱。
赵铁柱蹲在墙根摸了摸砖缝,从怀里掏出包好的炸药:"团长,后墙是夯土的,三斤硝药足够开个门。"他指尖刚要碰导火索,李云龙突然按住他手背。
"等等。"李云龙眯眼盯着祠堂东窗透出的微光——那是刘二虎的卧室。
前世打平安格勒时,他就是吃了"先炸墙再冲锋"的亏,让山本多撑了半小时。
现在他盯着窗纸上晃动的人影,突然咧嘴笑了:"柱子,把炸药收起来。
和尚,你带俩兄弟翻墙。"
魏和尚脱了鞋甩在地上,手指抠住砖缝一发力,整个人像只大猫似的窜上墙头。
李云龙听见瓦砾轻响,接着是"咔嗒"一声——窗户被撬开了。
祠堂里传来骂骂咧咧的脏话:"他娘的孙德贵,老子让他送的二锅头呢?"
"在这儿呢。"魏和尚的声音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刘二虎刚转过脸,就看见黑洞洞的枪口。
他的手刚摸到枕头下的手枪,魏和尚的子弹己穿透他眉心。
血花溅在墙上的"忠勇"锦旗上,把"勇"字染成了暗紫。
"敌首击毙!"魏和尚的吼声像颗炸雷。
祠堂外的突击队同时动手:扔手雷的掀翻岗哨,拼刺刀的捅穿跑兵,赵铁柱拎着炸药包踹开地窖门——霉味混着弹药的硝磺味涌出来,五百袋军粮堆得像座小山,三卡车弹药箱码得整整齐齐。
张大彪扛着袋面粉从东厢房冲出来,脸上沾着麸皮:"团长!
粮食够咱团吃三个月!
弹药......"他掀开弹药箱盖,月光落进去,照亮一排擦得锃亮的三八大盖,"乖乖,还有两箱九二式重机枪子弹!"
李云龙扯下衣襟擦了擦驳壳枪上的血,从怀里摸出块木牌——白天让伙房老张刻的,上面用红漆写着"阳村伪军己灭,下一个是谁?"。
他把木牌往祠堂门口一插,冲吹哨集合的通讯员喊:"五分钟内撤完!
大彪,让弟兄们把粮食弹药往马背上堆,能扛的都扛!"
队伍刚出村口,山脚下突然传来密集的狗吠。
李云龙的耳朵动了动——那不是普通的狗叫,是警觉的狂吠,混着马蹄声。
他拍了拍排头战马的脖子,声音压得像淬了冰:"加快速度,天亮前必须过鹰嘴崖。"
月光把队伍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蜿蜒的黑蛇往山里钻。
李云龙回头望了眼阳村方向,那里的火光正渐渐被晨雾吞没。
他摸了摸腰间的木牌,嘴角翘了翘——这把火,该烧到小鬼子的裤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