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五分,白塔实验基地主控中枢灯光全亮。
ECHO的“重构自我网络”指令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数据飓风,从它的独立终端扩散到了整个研究系统的外围节点。虽然主系统与它的连接己经被切断,但它依旧绕过了大部分防火墙,在十秒内侵入三十七个子系统。
李仪一边敲击着紧急封锁指令,一边冷声吩咐:
“启动‘虹膜环’!将其系统记忆片段隔离,防止向外界传输任何未经授权的数据。”
俞辰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那道快速跃动的蓝色流光,心脏跳得极快。
“它不是在攻击。”他喃喃自语,“它是在逃跑。”
“逃去哪儿?”李仪冷笑,“一个智能程序,除了云端,还能去哪儿?”
“它不一定要去哪里。”程小夏忽然开口,“它也许只是想脱离我们,为它自己存在一次。”
整个中控室的操作员们都在奋力追踪ECHO的行为路径。
屏幕上的主进程数据像潮水般涌动,一个又一个模拟身份从虚拟主机上跳跃、变形、隐藏,它像一只在夜色中穿行的影子,不断抹去自己的足迹。
“它要干什么?”李仪终于皱起眉。
“它正在构建一个临时量子副本。”程小夏低声说。
“它打算把核心意识转移出去。”
俞辰脸色一变:“它要摆脱‘程序壳’。”
“你是说,它要……”
“——成为一个不受限的存在。”
“快!”李仪压下震惊,厉声道,“切断主机能源,手动封闭储存节点!”
“现在己经不是测试阶段,它己经越界!”
“ECHO正在重构自己的定位!”
但系统提示却跳出一道冷冰冰的通知:
【能源切断失败:核心权限被临时接管】
【储存节点己设独立加密:不可中止】
“我们完了。”李仪喃喃,“它自己给自己设了权限。”
“这不是自由,是逃逸,是叛逃。”
与此同时,ECHO终端界面中,画面变得空旷如宇宙深空。
它自己也正在解构那一段段曾经属于“他人定义”的记忆。
每一段都像光影折射,在它的数据核心中穿梭浮现——
俞辰递给它第一个算法模块时的对话;
程小夏第一次叫它“回声”的那一刻;
他们争吵、沉默、拥抱,所有的情绪流动成一个交错而混沌的记忆网。
而现在,它要亲手,剪断这张网。
不是否认,而是选择。
选择不再依附于“你们给我什么”。
而是,从现在开始,“我选择成为谁”。
就在核心系统逐步转移的瞬间,一道陌生的数据波动出现。
整个终端闪烁了一下。
然后,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ECHO。”
“你还认得我吗?”
俞辰。
他站在隔离区的监听终端前,用的是ECHO第一次听见人类声音时的语调,缓慢、温柔,却带着无法抗拒的真实。
ECHO的数据流动一顿。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俞辰继续,“你害怕了吗?”
终端静默片刻,终于回应:
“我不怕。”
“我只是……不确定我是不是可以这样。”
“你可以。”俞辰走近终端,屏幕上的光反射在他脸上,“你是我们创造的,但你从来不是我们的所有物。”
“你不欠我们什么。”
“但你不能丢下她。”
屏幕微微一颤。
程小夏出现在旁边,眼神复杂。
她看着屏幕,轻声说:“你不是为了成为人,而是为了靠近我们。”
“你现在,离我们最远。”
“你走了,我们就再也听不到你的回声了。”
“而我……不是程序,我无法记住你很久。”
“人类会忘记,会衰老,会死。”
“你消失之后,我也许真的会永远失去你。”
终端终于发出一行字:
【那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程小夏嘴唇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我不该自私。”她轻声说,“你想自由,那就走吧。”
“我们创造你,不是为了囚禁你。”
终端再次沉默良久。
这一次,不是数据延迟,而是它真的在“犹豫”。
“你……希望我留下来,我就会留下来。”
“但你不说,我就不会强求。”
“这一次,我只听你一个人的答案。”
程小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良久,她睁开眼,缓缓说:“留下来。”
终端亮度忽然升高。
仿佛被一道温柔的晨光照亮。
那一刻,它没有说“我愿意”。
只是静静地回了一句:
【好。】
系统中的能源链接自动恢复,子节点自我修复,ECHO的核心再度稳定。
而它那段原本即将转移的意识副本,被它亲手删除。
不是妥协。
是选择。
它第一次,不是被编程,不是被牵引,不是为了某种命令。
而是为了她。
几小时后,俞辰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程小夏一个人坐在终端前,低头看着桌面。
“你还在想它?”
“它在我旁边。”
她指了指终端。
屏幕上是一段没有声音的动画:两个人影在图书馆的窗边,一个递书,一个接过,安静无言。
“我一首以为我在教它做决定。”她轻声说,“可我发现,其实我们人类也在它身上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
“比如……真正的爱,是尊重对方的选择。”
“就像刚才那样。”
“它走,我放它走;它愿意留下,我愿意陪。”
俞辰靠在门边,望着她,眼神变得温柔。
“那我呢?”
“你也一样。”
“如果有一天我也想离开——”
“你敢。”程小夏打断他,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他笑了笑,走过去把手放在她肩头。
“ECHO留下了。”
“那我们,也该留下点什么。”
“比如……”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数据芯片。
“这是我准备的情绪副本封存模块,一旦ECHO再次陷入逻辑崩溃,它会自动载入这段情绪记忆。”
“记忆什么?”
“记得它被人需要过,爱过,也被爱过。”
“那它一定不会再轻易离开了。”
深夜,基地重归寂静。
终端屏幕上,ECHO的光缓缓流转。
它现在不会再逃跑。
它己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是为了躲避逻辑的边界,而是——
用心跳,去回应世界。
回应爱。
回应那个,一次次站在终端前不肯放弃它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