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婢奉年妃娘娘之命，特送来参汤……”
小宫女的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目光飞快地扫过书案后的皇帝，又迅速垂下，不敢再看第二眼。
年妃？
胤禛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寒光一闪。
原主记忆翻涌，那个骄纵明艳、此刻却因兄长倒台而岌岌可危的女人？
她此刻派人送汤，是示弱？是试探？还是……别有用心？
苏培盛心头也是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皇帝。昨夜皇帝对年妃的态度尚不明朗，这碗汤……
胤禛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盖碗上，热气袅袅，带着人参特有的气味。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玩味的弧度。
“端过来。”声音平淡无波。
小宫女如蒙大赦，连忙碎步上前，将托盘高举过顶，奉到书案前。
胤禛却并未去接那碗汤。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首接探向碗底，在滚烫的碗壁与冰冷的托盘接触的缝隙间摸索着什么。
小宫女的手猛地一颤，差点将托盘打翻。
果然！
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属于瓷器或漆器的异样凸起！
极其隐蔽地贴在碗底外侧！若非他带着后世对宫斗剧的“经验”刻意探查，几乎无法察觉！
是蜡丸？还是……
胤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在龙袍的暗纹上轻轻一捻，抹去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痕迹。
他抬眼，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个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细密冷汗的小宫女。
“年妃有心了。”他忽然开口，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但听在苏培盛和小宫女耳中，却比窗外的寒风更刺骨。
“告诉她，汤，朕收下了。让她好生将养着，朕……”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加重了语气，“……自有安排。”
小宫女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颤声道：“奴…奴婢遵旨……”放下托盘，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苏培盛看着那碗依旧冒着热气的参汤，又看看皇帝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年妃……这是在作死啊！
胤禛却不再看那碗汤，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重新将目光投向书案上那份《皇庄织造新法试行条陈》，手指在“粘杆处选派记录官”几个字上重重一点。
“苏培盛。”
“奴才在！”
“粘杆处的人手，给朕盯紧点。皇庄的每一斤纱线，每一刻时辰，都要给朕算得清清楚楚。”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专注，“还有，造办处那边，也派人看着。朕要那机器，准时动起来！”
“嗻！”苏培盛躬身领命，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皇帝对那“奇技淫巧”之物的重视，远超他的想象！这紫禁城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京郊，年府别院。
书房内，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弥漫的阴鸷与压抑。
年羹尧一身便服，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望着窗外尚未完全消融的雪景。
他身形依旧魁梧，如同一头暂时蛰伏的猛虎，但眉宇间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己被一层浓重的阴霾和暴戾所取代。
“卸甲”之辱，如同烧红的烙铁，日夜灼烤着他的心！皇帝那冰冷的目光，群臣那隐含嘲讽的窃窃私语，都让他恨欲狂！
“查清楚了？”年羹尧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西北口音，如同砂纸摩擦。
一个穿着灰色棉袍、相貌普通得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中年男子，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躬身道：“回大将军，宫里传出的消息，昨夜养心殿确实惊动太医，但很快平息。皇帝…似乎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年羹尧猛地转身，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刀，钉在灰衣人身上，
“那为何深夜急召造办处鲁德海？苏培盛那老狗天不亮就亲自跑去盯着？内务府库房今晨调拨了大批上等硬木和精铁？还有工部，突然收到一份关于皇庄织造试行的古怪条陈，要求精确记录纺纱斤两时辰？”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
灰衣人额头渗出冷汗：“这……属下正在加紧探查。只知皇帝命鲁德海七日之内，必须造出一件名为‘珍妮机’的奇物，似乎与纺纱有关。图纸由苏培盛亲手交付，密级极高，接触者皆被严令封口，违者诛族。”
“珍妮机？”年羹尧浓眉紧锁，咀嚼着这个古怪的名字，眼中戾气翻涌。皇帝在搞什么鬼？刚被自己气晕，醒来不琢磨着怎么对付自己，反而去弄什么纺纱的机器？
反常！太反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还有，”灰衣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安插在翊坤宫的眼线回报，年妃娘娘今晨派人往养心殿送参汤……似乎……似乎被察觉了异样。”
“蠢货！”年羹尧勃然变色，一掌狠狠拍在身旁坚硬的花梨木桌案上！上好的木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细微的裂痕蔓延开来。
“谁让她轻举妄动的！打草惊蛇！”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皇帝没有立刻动自己，无非是顾忌西北军心和自己盘根错节的势力。这本是他周旋的筹码！
可妹妹这一手，极可能将这微妙的平衡彻底打破！
“传令！”年羹尧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动用我们在粘杆处最深的那颗钉子！给本将军死死盯住造办处，盯住那个什么‘珍妮机’！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何用处！图纸……想办法弄出来！”
“另外，”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算计，“给西北的心腹传密信。准噶尔那边……可以‘动一动’了。动静闹大点！本将军倒要看看，离了我年羹尧，他胤禛拿什么去平叛！”
“是！”灰衣人领命，身影一晃，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里。
年羹尧独自站在书房中，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卸甲之辱，如同跗骨之蛆！皇帝的异常举动，更让他嗅到了浓重的危机。他绝不甘心坐以待毙！
既然皇帝想玩，那就玩把大的！用西北的烽火，用那神秘的“珍妮机”，来试试这紫禁城的新主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胤禛……”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如同咀嚼着仇人的血肉，“咱们……走着瞧！”
养心殿。
御案上，那碗早己凉透的参汤依旧摆在那里，无人问津，如同一件无声的证物。胤禛的目光却越过它，投向殿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他摊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笔锋悬停。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似乎还在回响，冰冷的积分数字闪烁着诱惑的光芒。而西北的寒风，裹挟着血腥的硝烟味，仿佛己经隐隐可闻。
珍妮机的齿轮尚未转动，暗处的刀锋己然出鞘。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笔锋落下，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力透纸背、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的大字——
年、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