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炊烟袅袅,村头老槐树下还残留着白日里开会时的热闹气息。刘冲坐在自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名单,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说这些人吧,”他自言自语,“昨天都答应得好好的,今天怎么又缩回去了?”
周先玲端着一盆洗好的菜从厨房出来,闻言忍不住笑:“你这人啊,就喜欢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嘴上。你以为是种玉米呢?撒个种就能长出苗来。”
“那也得先撒种不是?”刘冲抬起头,“不然连苗都没机会冒。”
她放下菜盆,擦了擦手:“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明天我陪你去叫人,咱俩一人一边,总比你一个人瞎转悠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村里几家小店刚开门,刘冲和周先玲己经分头行动。刘冲负责东头的老茶馆、小卖部,周先玲则去西边的活动中心和晒谷场。
“阿强!阿强!”刘冲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逮住了正准备骑车进城的年轻人,“你昨天说要来的,咋今儿又要跑?”
阿强挠挠头,一脸尴尬:“这不是我妈非说我该出去闯闯嘛……她说城里工资高。”
“你妈说得对,但不全对。”刘冲拍了拍他的肩,“你看我现在有六个娃,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但我心里踏实。你在外面干一年,能攒几个钱?回家过年还得抢票。”
阿强犹豫了一下:“可……可总觉得在家待着没前途。”
“谁说没前途?”刘冲眼睛一亮,“咱们村马上要建农产品加工厂了,以后需要大量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你要是肯留下来,第一批就是你。”
阿强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你几点开会?”
另一边,周先玲在活动中心碰到了几个正围在一起打游戏的小年轻。她也没急着开口,而是笑眯眯地掏出一包自己做的绿豆糕,摆在桌上。
“尝尝看,我亲手做的。”她语气轻松,“甜不甜?”
几个小伙子愣了一下,接过点心咬了一口,纷纷点头。
“那你们觉得,家里的生活甜不甜?”她顺势问。
“甜啥呀,整天鸡飞狗跳的。”一个小子嘟囔。
“那你们知道我在昆山打工的时候,晚上加班到十一点,回到出租屋连热水都没有?”周先玲笑着摇头,“那时候我就想,哪怕家里再乱,至少还有热饭吃,有人说话。”
几个年轻人听得有点发愣。
“其实啊,城市和农村各有各的好。”她继续道,“但如果你能在自己家门口赚钱,还能照顾家人,为啥还要背井离乡?”
一番话说得几个小伙子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挠头道:“那……我们也去听听呗?”
中午时分,村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桌子上的资料整整齐齐,墙上挂着刘冲连夜画出来的规划图——虽然线条歪歪扭扭,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未来村庄的模样。
“各位兄弟姐妹,”刘冲站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计划书,“我知道你们都在犹豫,我也曾经犹豫过。但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村子发展起来了,每个人都能受益。”
他翻开资料,指着上面的一组数据:“去年我们村人均收入涨了三成,今年如果加工厂建成,预计还能再涨两成。而且,村里会提供小额创业基金,帮大家贷款,安排岗位。”
“那这些岗位具体是干啥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举手问。
“比如加工车间的操作工、质检员,还有物流配送、电商销售,甚至管理岗都有。”刘冲回答得很干脆,“你们有兴趣,我可以安排培训,学不会没关系,慢慢来。”
“那要是干了一阵子发现不适合呢?”另一个姑娘问。
“那就换。”刘冲笑着说,“人生哪有一条路走到底的?关键是你得敢试。在外面失败了,可能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在家门口失败了,邻居帮你一把,亲戚拉你一把,咱一起扛过去。”
会议进行到一半,气氛渐渐活跃起来。有人开始翻看资料,有人低声讨论,还有人悄悄记下了联系方式。
“我知道你们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周先玲这时候接话,“毕竟现在网上都说城市好、机会多。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机会不是等来的,是创造出来的?”
她顿了顿,环视一圈:“我家六个孩子,都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他们健康、快乐、懂事。而我,也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价值。”
“你真不累?”有人忍不住问。
“当然累。”她笑了,“但累得值得。每天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山、熟悉的水,听到的是熟悉的乡音,这种感觉,是在外地永远体会不到的。”
会议结束后,刘冲和周先玲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会议室门口,一个个地跟年轻人打招呼、聊天。
“你觉得怎么样?”周先玲拦住一个刚才一首沉默的小伙子。
“我……我还在想。”他眼神有些闪躲。
“想啥呢?”她笑着问。
“我是怕……怕万一干不好,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没人一开始就干得好。”周先玲拍拍他的肩膀,“重要的是愿意迈出第一步。只要你愿意尝试,我们就愿意带你一起走。”
小伙子低头沉思了几秒,抬头看着她:“那……我能先去参观一下加工厂吗?”
“当然可以。”她点点头,“明天上午十点,我带你去看看。”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会议室墙上的规划图上,仿佛给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镀上了一层金光。
走廊尽头,那个小伙子转身离开,脚步轻了些,眼神却多了几分坚定。
而在窗外,那只趴在老槐树叶上的小虫,依旧静静地趴着,仿佛也在聆听这场关于选择与未来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