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声最终被古旧木门沉重的闭合声取代。凛是在一阵规律而有力的击打声中醒来的。
“啪!啪!啪!”
清脆的竹刀交击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穿透薄薄的纸拉门,传入耳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旧木料和汗水混合的气息,与她记忆中实验室冰冷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
她躺在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
阳光透过糊着和纸的格子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体内那如附骨之蛆的崩解痛,似乎暂时蛰伏了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隐隐的钝痛,仿佛经历过一场惨烈大战后的遗迹。
这里是?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冰冷的雨巷、侦探锐利的目光、心斋桥公寓的“清洁”与玻璃爆裂、安全屋的绝望与剧痛、琴酒冰冷的注视、引擎的咆哮、亡命飞驰的颠簸……最后,是平次宽阔却紧绷的后背,以及彻底沉入黑暗前那令人窒息的引擎轰鸣。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牵动了肩膀和手臂的旧伤,带来一阵酸胀感。低头看去,手臂上被粗糙墙壁蹭破的地方,纱布己经换过,包扎得干净利落。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棉质家居服,宽大舒适,明显是男款
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谁给她换的衣服?!检查了伤口?!
“哟,醒了?”纸拉门被轻轻拉开一条缝,服部平次探进半个身子。他穿着藏青色的剑道服,额头上带着薄汗,几缕黑发贴在额角,手里还拎着一把竹刀,整个人散发着运动后的蓬勃热气,与昨晚那个在死亡威胁下紧绷如弓的少年判若两人。
“感觉怎么样?还疼吗?”他走进来,很自然地盘腿在榻榻米边坐下,竹刀横放在膝上。关西腔带着一丝晨起的慵懒,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锐利,仔细打量着凛的脸色。
凛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身体微微后缩,眼神戒备:“这是哪里?你对我做了什么?”
“嗤,”平次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扯了扯嘴角,“放心,衣服是房东婆婆帮你换的,伤口也是她处理的。她以前是护士,很专业的。这里是‘服部道场’,我家开的。”他指了指外面,“刚才是我在晨练。”
服部道场?凛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这地方听起来……至少比安全屋更像个正常的庇护所。她环顾西周,房间不大,陈设简单,除了被褥和一个小矮几,几乎空无一物,墙壁上挂着“心技一体”的书法横幅,透着古朴的武道气息。
“昨晚……”凛的声音有些干涩。
“昨晚我们甩掉尾巴了,但只是暂时。”平次的表情严肃了些,“琴酒那群混蛋不会善罢甘休,但大阪是我的地盘。道场这边相对僻静,邻里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生面孔进来很扎眼。而且,”他拍了拍膝上的竹刀,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想在这里动武,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家伙。”
凛沉默着。道场的庇护或许能挡住一般的喽啰,但面对琴酒那种级别的杀手……她不敢抱有太大希望。体内的钝痛提醒着她,追捕远未结束,而她自身的“麻烦”也同样致命。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羽毛。这是她第一次对平次说出这个词,带着生涩和复杂。
“谢什么,麻烦精。”平次站起身,语气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略带痞气的随意,“房东婆婆熬了粥,洗漱一下出来吃点。你现在这脸色,跟纸糊的一样。”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眼神认真了几分,“对了,你手臂上……那些旧伤疤,还有你昏迷时偶尔喊出的‘实验’、‘停止’……我大概猜到你经历了什么。放心,在我查清楚、解决掉麻烦之前,这里就是你的盾。”
他说完,没等凛回应,便拉上纸拉门离开了。脚步声和竹刀交击声再次有节奏地响起。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阳光和淡淡的线香气味。
凛缓缓松开紧握被子的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在衣袖的遮掩下,那些纵横交错的、颜色深浅不一的旧疤痕,是组织“长生”计划在她身上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印记。他竟然看到了……还猜到了“实验”。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秘密被窥破的羞耻?是恐惧被知晓后的不安?还是……一丝微弱的、被承诺保护的触动?
她艰难地挪下榻榻米,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掀开和纸一角向外望去。
窗外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庭院,几块青石板铺成小路,角落种着些耐寒的绿植。更远处,能看到道场主体建筑的一角,以及穿着白色剑道服、正在进行素振练习的平次的背影。他的动作标准而充满力量,每一次挥刀都带着破风声,专注而坚定。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与昨晚雨幕中亡命飞驰的剪影,与安全屋里那个面对琴酒时紧绷如岩石的少年,又截然不同。
这就是他日常的世界吗?阳光,汗水,竹刀,还有守护的承诺?
凛放下和纸,靠在窗棂上。体内的钝痛依旧存在,如同低沉的背景音。琴酒的阴影如同乌云,悬在头顶。但在这间充满阳光和竹木气息的道场小屋里,在这规律的击打声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短暂的、脆弱的喘息。
只是喘息。她知道,风暴只是暂时远离,并未平息。而服部平次这面“盾”,又能为她抵挡多久?
她需要恢复体力,需要了解现状,更需要找到在这片短暂阳光下,继续活下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