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凛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恢复意识时,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人。
她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但体内那冰冷的“白焰”似乎暂时稳定了下来,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崩解痛,只剩下麻木感。
她缓缓坐起身,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床边。
空无一人。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气息。昨夜昏沉中,那指尖传来的、带着颤抖的微凉触感,和最后抵在床沿的、压抑的呼吸声,并非梦境。
“三个月……”灰原冰冷的宣判在脑海中清晰回响。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接受。时间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悬挂在头顶、精确倒数的沙漏。
她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依旧虚弱,动作迟缓,但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她。
绝望的尽头,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灰原说得对,“燃料”己经点燃。是选择在沉默中耗尽,还是用它做点什么?
客厅里传来阿笠博士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声音,似乎在和谁确认着什么。厨房里飘出煎蛋的香气。凛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走向平次昨晚临时休息的客房。
房门虚掩着。
凛轻轻推开一条缝。
平次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光勾勒出他略显僵硬的背影。
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紧锁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没有在打电话,也没有看信息,只是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
凛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阳光张扬、永远充满活力的关西少年,此刻被沉重的枷锁压弯了脊梁。那背影里的自责与痛苦不甘,浓烈得让她心口发闷。
她想起他昨夜指尖的颤抖,想起那声压抑的“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苍白的解释和刻意的回避,只会加深他的痛苦,让那枷锁更重。
沉默,不再是保护,而是另一种伤害。
凛深吸一口气,压内那股沉重的麻木感。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框。
平次的身体猛地一震,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灭,塞进口袋。他飞快地转过头,眼中的阴霾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凛时,瞬间被惊愕和更深的担忧取代。
“凛?你……你怎么起来了?”他立刻站起身,动作因为急切而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紧皱了一下,却顾不上,“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灰原说你需要绝对静养!”
他几步走到门口,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僵在半空,似乎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再次破碎。
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他刚才坐过的椅子上。椅垫边缘,露出一小角被揉皱的、打印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
“那是什么?”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异常平静地看向平次的眼睛。
平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想挡住那张纸。“没什么,是一些……案子的资料。”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显得欲盖弥彰。
凛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执着,带着一种无声的压力。那眼神仿佛在说:告诉我,别对我撒谎。
平次在她的注视下败下阵来。他肩膀垮塌下去,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只剩下浓浓的疲惫。
他缓缓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皱的纸,递到凛面前,声音低沉沙哑:“灰原……今早塞给我的。她说潘多拉之匣’可能还留有一些‘残渣’。”
凛接过那张纸。上面是打印出来的一些极其零碎的信息:
一个被圈出的模糊地址片段。
几个关联度极高的化学分子式缩写。
一个被打了问号的名称——“伊甸之蛇”。
还有一行手写的、属于灰原哀特有的锐利笔迹:【线索指向一家名义上己破产清算、实则被多层空壳公司控股的私人生物样本库。风险等级:极高。】
凛的心脏猛地一跳,灰原哀,她在用这种方式,将线索抛给他们。她在引导他们去触碰组织更深层的秘密。这所谓的“残渣”,是否可能就包含着能解释她身体异常、甚逆转“熵增”的关键。
一丝微弱的火苗在凛冰冷的绝望深处,悄然燃起。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平次。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着风暴的决绝。
巨大的风险如同阴影瞬间笼罩。
凛看着平次眼中特有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拗光芒,看着他腰腹间依旧缠着的绷带。
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去冒险。不能再让他为了自己,独自背负所有的重量和危险。那“三个月”,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该成为他自我毁灭的理由。
“我也去。”凛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的身体依旧单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而明亮。
平次瞬间瞪大眼睛,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你现在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凛打断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仰头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退缩,“那家生物样本库里面的安保系统、样本存储机制、甚至可能的陷阱,我比你熟悉。”
她指的是在组织实验室里的“经验”。“你需要我。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却更加清晰,“……这是我的时间。怎么用,我说了算。”
“凛……”平次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看着她苍白脸上那份近乎燃烧的平静。他明白,她不是在征求同意,而是在宣告决定。
巨大的担忧和并肩作战的冲动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绝境中依旧倔强地挺首脊梁、试图掌控自己命运的少女。
灰原的话再次回响——“是选择在沉默中耗尽,还是用它做点什么”。
最终,所有的劝阻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平次伸出手,不是阻拦,而是轻轻地、郑重地按在了凛单薄的肩膀上。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沉重的托付。
“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一起。但是……”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她的眼睛,“答应我,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硬撑。感觉到任何不对,立刻告诉我!你的命比那该死的‘残渣’重要一千倍!”
凛感受着肩膀上那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力量,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她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承诺,但眼神中的坚定己经说明了一切。
“嗯。”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锐利如刀,一个苍白脆弱却脊梁挺首如松。肩膀相触的地方,传递着无声的信任和沉重的决心。
“潘多拉之匣”的残渣,“伊甸之蛇”的谜题,风险极高的生物样本库……倒计时的沙漏冰冷流淌,而他们,选择并肩的踏入未知且可能通往地狱也可能通向微光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