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好像,走错了……”
她看着一处,神情颇为不自在,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就在我们刚才打闹之间,无意间拐进了另一条巷子。这条巷子明明连接着后街,却异常的安静。
而春溪看向的,便是不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像是一家人,面黄肌瘦、眼中一片死寂。
我看不出他们的年纪,却见他们身上像是萦绕着一股……暮气,就连他们还抱在怀里的孩子也是一样。
听见动静,他们转过头来,动作整齐地皮影匠人手中的皮影。
我回过神,脑中有些空白,下意识地举起手里包好的糕点,愣愣地问道:
“你们要吃糕点吗……”
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低到这样。
可是那几个人听到了!
他们的眼睛一瞬间动起来,依旧没有什么神采,像是雕好的木偶转动了自己的眼珠子……一瞬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
下一瞬,那些人便扑了过来,静音的世界一下便有了声音!
“吃的、吃的!”
“求求你,给我些吃的吧!”
我吓得退后两步,接着,我看见,从黑暗的巷子里,涌出更多的人!
他们似乎都长着同一张脸,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高的、矮的……他们在一刹那变成了一个样子!
土色的脸上深深嵌进去的无神的眼眶里的瞳孔,明明还是那样的木讷,却叫我顿时想到饿了很久的狼……现在,他们闻到了肉腥味!
说时迟那时快,好像就是眨眼的瞬间,有人便扑到了我的身边来,伸手来抓我手上的东西!
我猛地松了手。
但不够!
其他的人己经围了上来,他们嘴里喊着“吃的!”他们的手不顾一切地伸了过来!
我愣在原地,心里只有害怕。
“走开,走开!”
是春溪!
她挥着手上的东西,挡在我身边,不叫他们靠近。
我看着,有人伸手去抢那些糕点,又长又黑的指甲划在春溪干干净净的手上。
我那时才反应过来,拉着春溪便往巷子口跑。
我们走的不深,离巷口不过数十步的路程,可是在这时,这点距离却如同天堑!
“嗯哼!”
也许是我们太过慌张,也许是有只手拉了我们的裙摆,不知是春溪先还是我先,一片混沌中,我同春溪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等我们转身,那些人便立即围了上来,他们的身影遮天蔽日般打在我们眼前,张着的嘴像是吃人的恶鬼。
“饿殍载道”“易子而食”
不合时宜地,我脑中冒出来这两个词。
接下来的事我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很是混乱,春溪一首挡在我的身前,小小瘦瘦的身影明明怕的发抖,却还是尖叫着让他们不要过来。我侧身抱着她的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小姐!”
容姨娘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喝退了那些人。
两三个身高体大的家丁拿着棍子,几步走到我与春溪的面前,像是一堵墙,乌压压的影子压下……第一次,我觉得这些人叫我这么安心。
还没回过神来,一只手从旁伸了过来,轻轻扶起我,拿干净的帕子拍去我身上的灰尘。
“小小姐,可有伤着?”熟悉的声音响在耳旁,我无意识地偏头看去,许久,才认出是容姨娘。
我那时的手还紧紧抱着春溪的头,这会,才猛地反应过来,死死拉着容姨娘的袖子,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容姨娘脸上不见往日的笑意,俯身看着我,温和地拍着我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小小姐……”
她再问了我一句:“小小姐,有哪里伤着了?”
见我愣愣地摇头,便干脆将我搂到怀里,带着我上了停在巷口的马车上。
她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哄着我,大概是方才吓的狠了,我竟然就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容姨娘本来是坐着来学堂接我的马车来的,就在马车上等着我。却不想许久不见我的人,于是问了学堂里洒扫的小厮。听见见我们从后门出去了,原本是一笑,沿路再来寻人。
不想没走两步便听见了春溪的声音,才赶了过来。
夜晚。
我睡的不太安稳,醒的时候出了些汗。房里的灯己经点上了,床边坐了个人影。
“容姨娘。”我闻到那人身上好闻的梨花香,开口唤道。
那人转身,果然是容姨娘。
“做梦了?”她问。
我点点头。
“起来换身衣裳吧。”灯光下的容姨娘比平日更加温柔了些。
我点点头,云竹带我去洗漱了一番。
换过衣服过后,我站在屏风前,有些沉默。
“还是被吓到了吗?”容姨娘问
“今日是我任性了……”我微微低头,还是有些后怕。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该偷出书院的。”
容姨娘听了我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最后叹息一声:“分明是这世道的错。”
这对我来说,是一句莫名的、不相干的话。
我以为容姨娘是在安慰我。
我抬头,容姨娘却没有看我,只是出神。
倘若这是学堂的功课,我大概会猜到姨娘的意思……可我现在脑子里一片乱。
“你觉得今天那些人是什么人?”
容姨娘忽然问道。
我猜不到,我没有见过他们。
“郑州今年遭了水患,京城里现在有许多这样的难民。”容姨娘垂眸,这么告诉我。
“不是己经……快过年了吗?”水患大多在夏季,可如今,都冬日了。
“是啊,所以他们饿了许久。”容姨娘神色淡淡,可我却觉得有些悲伤。
“觉得心疼他们了?”容姨娘看我。
我闷声应了一声。
“那一会你该怎么办啊……”容姨娘俯下身,抬手摸着我的脸,眼中翻过不知名的情绪。
我心底涌上一种不好预感,眼中满是惶恐地看着她。
容姨娘叹了一声:
“春溪怂恿主子,还差点叫主子受了伤。夫人生了气,叫春溪家里人将她领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