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在距离围墙还有百米的地方停下摩托车。她能看到围墙上简陋的瞭望塔里有人影晃动,警惕的目光投向这边。
她熄了火,摘下头盔,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慢慢推着摩托车向前走去。
“站住!什么人?”瞭望塔上传来一个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女声。
“磐石基地邮政局,邮差林柒!”
林柒大声回应,声音在空旷的谷地回荡,“受委托,给遗忘者之家送信!三封!”
围墙内沉默了片刻。
接着,那扇由厚重铁皮和木梁加固的大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身材瘦削,面容憔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像燃烧的炭火。她身后跟着两个手持简陋长矛、同样穿着旧衣服的年轻人,警惕地盯着林柒。
“邮差?”中年女人上下打量着林柒,目光在她身上邮政局的标志和摩托车上的邮包停留片刻,最后落在她沾满泥泞和疲惫的脸上。“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陈静。你说有信?”
“是的,陈医生。”林柒从邮包里取出那三封被仔细保护好的手写信件,递了过去。“收件人分别是:刘青山、王梅、还有…一个叫‘小豆子’的孩子。”
陈静接过信件,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和收件人的名字,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有悲伤,更多的是深沉的疲惫。
她轻轻抚摸着信封,仿佛能感受到寄信人跨越生死传递而来的温度。
“刘青山…上周走了,变异加速,没能撑过去。”陈静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将其中一封信小心地收进白大褂的口袋。“王梅…在里面,她的情况…不太好。至于小豆子…”
她的目光投向围墙内一个用木板搭建的、画着歪歪扭扭太阳的小屋,“他应该很想看到这封信。谢谢你,邮差同志。”
林柒的心微微一沉。死亡在这里是常态,但送达“无人签收”的信件,像一把小刀在她心上划过。
她沉默地点点头。
“进来吧,休息一下,喝口水。”
陈静侧身让开道路,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摩托车可以停在外面安全处,我们有人看着。”
林柒推着摩托车,跟着陈静走进了遗忘者之家的大门。
围墙内的景象,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复杂。
空气里消毒水和草药的味道更浓,但同时也混杂着伤口腐烂、排泄物以及绝望的气息。空地上晾晒着洗得发白的绷带和草药。
一些穿着同样破旧衣服、但手臂或脖颈处明显有着青黑色感染斑块的人,或麻木地坐着晒太阳,或佝偻着身体在简陋的菜地里劳作。
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只有偶尔看向陈静医生时,才流露出一点微弱的依赖和感激。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帐篷间追逐玩耍,其中一个特别瘦小、跑起来有些跛脚的男孩,正蹲在地上用木棍画画。陈静朝那男孩招招手:“小豆子,看谁来了?有你的信!”
叫小豆子的男孩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丢下木棍,一瘸一拐却飞快地跑了过来,脏兮兮的小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陈静递过来的信。信封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是…是姐姐的信!”小豆子惊喜地叫出声,紧紧把信抱在怀里,仿佛拥有了全世界。他仰起头,看着林柒,露出一个灿烂却让人心头发酸的笑容:“谢谢邮差姐姐!”
看着小豆子的笑容,林柒心头那股因昨夜和路途带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些许。这就是信的意义。即使世界再黑暗,人与人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和期盼,依旧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
陈静安排人带林柒去一个相对干净的空帐篷休息,并给了她一碗浑浊但尚算干净的菜汤和一小块粗粮饼。
林柒疲惫地坐下,慢慢吃着简陋的食物,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这个特殊的避难所。她看到陈静拿着王梅的信,走向一个用塑料布隔开的角落,那里躺着几个情况更糟糕的感染者,呻吟声断断续续。
就在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时,围墙瞭望塔上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
“警戒!有不明身份人员靠近!西边!一个人!”瞭望员的声音带着紧张。
遗忘者之家瞬间紧张起来!能行动的护卫立刻拿起简陋的武器冲向围墙西侧。陈静医生也快步从病患区走出,脸色凝重。
林柒的心猛地一提,下意识地摸向腿侧的匕首。难道是净世军追来了?还是…矿洞里的怪物?她跟着人群,小心地靠近围墙。
透过木桩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西边崎岖的山路上,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走来。那人浑身浴血,深灰色的作战服破烂不堪,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另一只手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作为拐杖。
他脸上沾满血污和污泥,几乎看不清面容,但林柒一眼就认出了那身衣服——净世军!
更让她瞳孔收缩的是,那个重伤的净世军士兵身后,相隔几十米,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的作战外套在阴沉的天色下如同鸦羽,步伐沉稳,无声无息,像一道沉默的阴影。
是陆沉!
他远远地缀在那个重伤的净世军士兵身后,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如同一个冷酷的观察者,或者…一个耐心的牧羊人,驱赶着他的猎物,走向遗忘者之家这个唯一的“羊圈”。
林柒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陆沉!他果然跟来了!
他把这个重伤的净世军士兵,一路驱赶到这里?他想干什么?让遗忘者之家收留他?还是…把这个麻烦和可能的感染源,丢给这个脆弱的避难所?
她猛地想起那个俘虏临死前的诅咒:“伪善者终将害死所有人!”
而陆沉冰冷的话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救人,是因为他们对我‘有用’,或者他们的死对我‘有害’…”
这个重伤的净世军士兵,对他而言,是“有用”?还是放任他死在外面,会对他“有害”?
林柒看着那个越来越近、随时可能倒下的净世军士兵,又看向围墙内那些惊恐、愤怒又夹杂着不忍的遗忘者们,最后看向远处那个如同山岳般沉默冷酷的陆沉。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某种被利用感的火焰,在她胸中猛烈燃烧起来。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陆沉,你到底要把多少人拖进你的“生存标准”里?遗忘者之家这片最后的微光,难道也要因为你而熄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