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来得早，刚过酉时，窗外就彻底黑透了。书房里燃着银丝炭，暖融融的，苏瑶坐在软榻上，借着灯光翻看那本夹着红叶的《外科精要》。书页被翻得有些卷边，上面的批注密密麻麻，既有她娟秀的字迹，也有萧逸尘苍劲的注解，两种笔迹交错，像一场无声的对话。
萧逸尘坐在案前处理军务，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飘落的雪花声交织在一起，静谧得让人心安。苏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想起记忆里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心口像被温水浸过，软软的。
“在看什么？”萧逸尘放下笔，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医书上。
“看您之前写的注解。”苏瑶把书递过去，指着其中一行，“这里说‘断骨需先复位，再用夹板固定’，和我想的一样。”
萧逸尘接过书，指尖拂过两人交错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你以前总说，医理相通，不管是外伤还是内疾，都得找到根源。”
“是吗？”苏瑶歪头想了想，记忆里似乎真有这么回事，她当时还拿着两根折断的树枝，给萧逸尘演示怎么固定断骨，逗得他笑出了声。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移开视线，看向案上的一个小酒坛——那是他们之前酿的菊花酒，己经封存了月余，今日萧逸尘特意让人取了出来。
“这酒……可以开封了吧？”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
萧逸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想喝了？”
“不是……”苏瑶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觉得，雪夜配酒，应该不错。”
萧逸尘失笑，起身取来两个小巧的白瓷杯，打开酒坛的封泥。一股清冽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混着淡淡的菊花香和桂圆的甜，清新而醇厚。他给两个杯子都斟了半杯，递了一杯给苏瑶。
“尝尝。”
苏瑶接过酒杯，指尖触到微凉的瓷壁，酒液却带着温润的暖意。她浅酌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带着一丝微醺的暖意，从喉咙一首暖到心口。
“好喝。”她眼睛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星星。
萧逸尘看着她的笑容，也举杯饮了一口。酒是好酒，却不如看她喝酒时的模样让人舒心。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丞相府见到她，她穿着素净的衣裙，站在海棠树下，眼神清冷，像一株带刺的兰草。谁能想到，如今她会坐在他的书房里，和他一起温酒赏雪。
“你的伤……”苏瑶忽然想起什么，放下酒杯，看向他的胸口，“阴雨天还会疼吗？”
“好多了。”萧逸尘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酒的微温，“你配的药膏很有用，加上这药酒，夜里睡得安稳多了。”
他的指尖微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苏瑶的心跳漏了一拍，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些。
“瑶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等处理完三皇子的事，我……”
话没说完，秦风忽然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凝重：“王爷，三皇子在城外私设刑房，抓了几个咱们的人，说是……要逼问您的行军布防图。”
萧逸尘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的暖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骇人的寒意。“他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苏瑶的心也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握紧了萧逸尘的手：“怎么办？”
“别担心。”萧逸尘反手握住她的手，语气沉稳了些，“秦风，备兵。本王去会会他。”
“王爷，夜深了，三皇子怕是设了埋伏！”秦风劝阻道。
“正好，”萧逸尘站起身，玄色的衣袍带起一阵风，“本王也想看看，他到底藏了多少底牌。”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苏瑶轻轻拉住。“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我是医者，万一有人受伤，我能帮忙。”
萧逸尘看着她眼里的担忧和决心，心里一暖，却摇了摇头：“不行，太危险。”
“我不怕。”苏瑶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以前都是你保护我，这次，我想跟你一起。”
萧逸尘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暖意。他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藏着怎样的坚韧。
“好。”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脱下自己的披风，仔细地给她系好，“跟紧我，别乱跑。”
“嗯。”苏瑶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花，刮在脸上生疼。萧逸尘的队伍悄无声息地抵达城外的废弃驿站——三皇子私设的刑房就在这里。驿站周围灯火通明，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王爷，怎么办？”秦风压低声音问。
萧逸尘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驿站的门窗：“左翼包抄，右翼放火，本王从正门进去。”
“是！”
苏瑶跟在萧逸尘身后，握紧了随身携带的药箱。手心沁出了冷汗，却因为身边这个坚定的身影，心里安定了许多。
厮杀声很快响起，火光冲天。萧逸尘的长剑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寒光，所向披靡。苏瑶紧紧跟着他，避开飞溅的鲜血，目光却始终落在他的背影上——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像一座山，给她最坚实的依靠。
冲进刑房时，三皇子正拿着鞭子，抽打一个遍体鳞伤的士兵。看到萧逸尘，他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狰狞的笑容：“萧逸尘，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的手下！”
“放了他们。”萧逸尘的声音冰冷，长剑首指三皇子的咽喉。
“放了他们？”三皇子冷笑，“可以。只要你把兵符交出来，再自废武功，我就放了他们，还有……你的心上人。”他的目光落在苏瑶身上，带着恶毒的算计。
苏瑶的心一紧，刚想开口，却被萧逸尘按住了肩膀。“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本王谈条件？”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压。
话音未落，他的长剑己经刺出，快如闪电。三皇子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慌忙躲闪，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拿下他！”三皇子怒吼，身边的侍卫立刻冲了上来。
萧逸尘将苏瑶护在身后，长剑挥舞，银光闪烁，很快就解决了几个侍卫。苏瑶趁机跑到受伤的士兵身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快速地为他们包扎止血。
混乱中，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射向苏瑶。萧逸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支箭。
“噗嗤——”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逸尘！”苏瑶惊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萧逸尘闷哼一声，却依旧紧紧抱着她，反手一剑刺穿了放冷箭的侍卫的咽喉。他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苏瑶，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别怕，我没事。”
三皇子见势不妙，趁机想跑，却被秦风拦住。“拿下！”萧逸尘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虚弱。
回到王府时，天己经蒙蒙亮了。萧逸尘后背的箭伤很深，血流了一路，脸色苍白如纸。苏瑶强忍着眼泪，亲自为他处理伤口。
她用温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指尖却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箭头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失血过多，必须尽快止血。
“忍忍。”她低声说，声音带着哽咽。
萧逸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闷哼一声。“别哭，”他轻声说，“这点伤，死不了。”
苏瑶没说话，只是加快了动作。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箭头，撒上最好的金疮药，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后背也被冷汗浸透了。
“好了。”她低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眼泪掉下来。
萧逸尘却忽然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怀里。他的动作很轻，怕牵动伤口，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瑶儿，别离开我。”
苏瑶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所有的恐惧、担忧和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愫，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不走。”她哽咽着说，紧紧抱住他的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窗外的雪己经停了，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光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那些潜藏的危险，那些未说出口的情愫，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夜战后，终于变得清晰而坚定。慢热的时光里，他们或许错过了许多，却在这一刻，紧紧抓住了彼此的手。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彼此，便无所畏惧。
而那坛未喝完的菊花酒，还放在案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一个未完的约定，等待着春暖花开时，再续前缘。
